想他当初在京郊各处放债的时候,也是贵利,但从来可不曾压迫太狠。
一般都是让人家伤筋动骨,但尚不及家破人亡的程度。不是他多仁慈,而是他知道,不能涸泽而渔呢,若是放一家便破一家,日后还哪来的收益,要图长远嘛。
可这些人,吃相不好啊,也太急了,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且利益赚了,名声已是不好,但起码不能让这些被压迫的人家完全不能活,还指望人家后续老实的给他收益呢。
事该办到何种程度?该是榨干人家了,还要让人家别对你有太多意见,然后努力的做活做工!
张德在心中给那些人评判了一番,多少有些得意。
像宁家这样的人,这些年他处置了不少,当初不就是拿清芷抵债,然后人家还不曾记恨嘛!
若不是如此,清芷在府中入了老爷的眼,还能有他好日子过?
“宁兄弟,别为这点事烦扰,真不算大事!”
张德不在意道:“银子咱们照给,要官面上的处置,咱们也有官面上的底气。别说只是县衙,即便是顺天府,也不当甚的。”
说着话,张德拍了拍怀中,意思不言而喻。
见宁大似乎还在琢磨什么,张德道:“你啊,就是想的太多。还有,老哥我不拿你当外人,要说你一句!”
见宁大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张德心中满意,道:“东直门的事还不明显嘛,你喊了一声咱们伯爷,之后可再有为难?没有路引可是大事呢,但又能怎的?
所以啊,像你家里这点小事,哪需得特意跑几百里到京城来。我看你原本的意思,大致也就是向清芷姑娘周济些银钱……”
闻及此,宁大有些羞愧,不由的头低了低。
“嗨!你啊!”
张德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咱府上的清芷姑娘,那可是老爷身边人,虽说如今还只是个丫头身份,可她已是老爷给换过籍的人。
夫人那边也是认可,说不得什么时候,老哥我见着清芷姑娘便要称呼一声姨奶奶了。这身份,可比想象中的要有牌面……”
“像你家中这点事,你但凡在乡里提一句,或是你主动去县里找人说一声,便说你妹妹是咱伯爷的身边人,谁敢为难你。不对,若是你早些说出来,压根就没有现如今的事。
宁兄弟,说一句话的事,只要你别违反乱纪,便不会有任何麻烦,有这么难嘛?”
难嘛?
事情确实如张德所言,他从未提过。乡里人,一直只当他家的姑娘,是被卖给哪户人家做了丫鬟。
往常二丫几次回家,也都是穿的丫鬟服饰,坐的是雇来的马车,也没看出有多少牌面。
好事的乡里也有问过,二丫少有多言,他也是含糊的应付过去。
谁能想到,人家和人家也是不同的。
他还记得,在他们隔壁村里有个姑娘,被某一当官的人家派来收租的管事看上了,后来便被那位管事纳了去,做了那位管事的小妾。
就是这么一场境遇,那户不比他们好多少的人家,转眼间,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一直觉得,他无有丝毫羡慕,甚至联想到自家,他更多有羞愧。
说到底,是家中为了活计,把好好的一个姑娘给卖了。难道卖了后,还要再利用她给家中谋着好处嘛?
宁大也承认,他内心深处,少不得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在作怪。
当然,也有另一原因,他也没想到,二丫……清芷在伯府能有如今的身份。
迈出一步很难啊,但既然已是迈出了一步,便应该抛却所有,坚定的走下去了。
宁大思绪翻飞,在现实和内心之间,又一番纠缠纠结之后,似乎终于放开了所有。
马车之中,宁大缓缓的靠向了车座后柔软的背垫,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
寿宁伯府。
张鹤龄缓步而行,他的身边,夫人和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向着府外而去。
“老爷,婢子那哥哥……”
过了前庭,已绕过照壁,纠结了好一会,眼看着张鹤龄便要出府了,清芷终于忍不住嗫喏道。
张鹤龄顿住脚步,伸手摸了摸清芷的小脑袋,笑道:“些许小事罢了,你家中的事不算事,让他们到京中来,也不算事。
方才不是和你说过,老爷会有安排,若是他行,老爷我不吝抬举。若是确实不行,也会给他安排些事,不至于没了生计。
老爷告诉你,此非只看你小丫头的面子,是老爷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些能入眼的东西。至于什么,你也无须多问,老爷我也说不清楚,大概便是直觉。
再者,即便是甚事做不得,只要他安分守己,咱府上也不是养不起几个闲人,我寿宁伯府怎么也不算小门小户。多一两个亲戚,算的什么?
你这小丫头,这些事无须操心,你该做的是,是用心的服侍好老爷,服侍好夫人……”
张鹤龄说了一句,身旁的王绾也是笑着附和道:“清芷,老爷说的对呢,外面的事哪需要我们妇道人家来操心,老爷有分寸。
你只需用心服侍老爷,等哪日老爷将你收房了,你也帮着我料理料理家事……”
“夫人,婢子……”
清芷一听收房,轻声唤了一声,原本还纠结哥哥和家人的事,此时也暂时放下,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不过,小丫头脑子可不笨,她一转念,便又抬起了头,脆声道:“夫人,婢子可做不了太多事,只望能伺候好老爷和夫人。”
“呵呵!”
张鹤龄笑了笑,朝女人们摆了摆手,道:“你们自己聊吧,老爷我要去衙门了。”
“恭送老爷!”
……
张鹤龄出了府,坐着马车向兵马司衙门而去。
今日他是单骑进宫,出宫后也是直接骑马回府。不过,在他回府之时,府上便是派人去兵马司传了讯。
随从们已是赶着马车回到府上。
其实张鹤龄并不太愿意坐马车、轿子,且身边时时跟着人,总觉得有些拘束。
不过,他也知道,一些行头排场必不可少,且,是在京中,非是急事,他一身大红蟒袍骑马穿街过巷,也过于招摇了。
一路来到衙门,张鹤龄看着依然繁忙的衙门前庭,心中暗自欣慰。
总算此一事,落定大半了,也不枉前后折腾了这么长时间。
张鹤龄心中暗思,不过,他心中所想别人不知道,若是知道,大概人家会腹议几句。
就这还能说是长时间?
抛开先期清扫整顿的时间,前后拢共还不足一月呢。
他缓步而行,一路上挥退了几拨要上来行礼的属吏,回到了衙门正堂。
“伯爷!”
见张鹤龄回衙,正忙碌的刘龙、刘范等幕僚官员们纷纷起身行礼,张鹤龄摆手示意,大步走上了正位上。
坐下之后,接过刘范递过来的记案,展开后浏览起来。
稍顷,他大致看了一遍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事做的不差,就是该如此用心细致。你们都记着,必须要细致,哪怕一文一钱,皆不可大意。条目要清晰,切不可有模糊不清之处。咱们收银子、拿银子,皆要放在明处!”
“谨遵伯爷令!”
张鹤龄点头,又问道:“内阁的行文到了没有?”
“行文?不知伯爷问的是何行文?”
刘范是经历,公文交接收发皆是他的事,闻言,他不由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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