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车轮缓缓滚动。
大明朝的京城似乎极为平淡,俨然如一副盛世般度过了月余。
朝野内外,官民上下,各司其事、按部就班,推动着整个大明缓缓前行。
然,看似平淡之下,却也颇不平淡。
边关胡虏时常侵袭,西南蛮人也极不安分,不过,此类离普通人太远,至少在京师之地,触动不大,即便是很多朝堂官员,对此等事也不甚关心。
在大多朝廷官员看来,此只为疥癣之创罢了,堂堂大明,尚不会因此等小事而伤筋动骨。比起此等,或许朝堂内的事更为关键些,也更为切身。
禁议疏已全面推行,在地方之上如何一般人尚不可知,但至少在京师之地,如往常那般,士子、儒生,于食楼茶馆高谈阔论、针砭时弊的情状消失了,倒一时让人不太适应。
不过,也不是无有说话之地,前些时候,那位巴结陛下和外戚的顺天府尹张某,御前请奏,请立大明民报。
依张某人所言,此为行朝廷对民舆论之事,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朝臣的反对声不大,皇帝陛下就势准了所奏。
谈及具体实施之时,脑子灵活的人看出来了,若是按张某人所描述一般,最终形成朝廷对民的影响力,那此报分量将会极重。
自然,掌民报总纂之职的人,也会变的极为重要。
故此,就具体以何职衔,又由何人来当这第一任总纂官之事,纷纷扰扰、各抒己见,朝堂上一番激烈争夺。
不得不说,张某人逢迎陛下、巴结外戚带来了些实质性的好处。
也不知陛下和重臣们如何商讨,总纂之职最终落在了张申的头上。以顺天府尹本职,领礼部侍郎衔,兼领大明民报总纂官。
一时间,这位在朝堂边缘混迹了几十载的三品大员,终于完成了他从边缘向朝堂核心的飞跃。
此事已尘埃落地,这位张府尹迅速筹备施行,短短时间,第一期民报出炉。
也是这第一期民报散发民间之后,无数自认能在其中发声的人放下了矜持,个个趋之如骛,短短时间内,张申的影响一时无两。
除此事外,原本极受朝臣关注的军制之事,因文武重臣与陛下商议月余依然无果之后,如今反倒平淡了些。
军制之事当为大事,但如此大事,陛下及文、武两班大臣几乎每日商议,迁延日久,不得不说,极为考验人的神经。
以上二者,当为当前朝廷最为重要之事,不过,吸引人目光的可不单单只有此二者。
礼部尚书徐琼三辞乞骸骨,陛下终于允了,也不得不允,看徐尚书那歪歪倒倒的样子,且前番大朝,主持礼仪之时,又晕倒了,可着实让人吓了一跳。
好在,缓了过来,但身体是确实不行了。
尚书离任,自然要有人补上,礼部尚书的位置可谓极重,再加上原本就已出缺的户部侍郎,朝廷一下子便空出两大重缺,自感有资历的人,谁不眼巴巴的看着。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拜访、聚会,一时间都多了许多。
更让人意外的是,原本只是旁观着,看风轻云淡,连朝会也基本不去的张鹤龄,却在府中,迎来了拜访者,不得不说,让人意外,更让张鹤龄心中多了几分古怪。
“焦通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得门子传报,难得给自己休沐一日的张鹤龄从后院的温柔乡中挣了出来,亲自至府门前相迎,并且很是客气的使人开了中门,算是给这位进京述职的南京通政使极大的尊重了。
焦芳的姿态颇低,抱拳行了一礼,道:“下官冒昧来访,还请寿宁伯见谅!”
张鹤龄笑着摆摆手,简单寒暄之后,接着引领着焦芳入了府内。
偏厅之内,二人分主客而坐,下人们上茶之后,退了下去。
张鹤龄示意饮茶,轻抿一口后,若有深意的看向了焦芳。
焦芳所言冒昧,也确实很冒昧,像他们这样的朝臣,若是要拜访哪家,先递名刺拜贴是应有的礼节。
可这位焦通政,却轻车简行,直接登门。说小点,是不拘小节,说大点,那便是不知礼仪了。
更何况,他和焦芳素未蒙面,压根就没有交情,更显得,此番来访的突兀。
当然,来都来了,好歹是三品大员,张鹤龄不可能将其拒之门外。他大致也能猜到对方来访何意,不过,此并不在他所想之列。
“下官实在冒昧,让寿宁伯见笑了!”
见张鹤龄定睛打量,焦芳全然未有不好意思,很是从容的又抱了抱拳道。
不得不说,焦芳的亲和力很强,风度、气势皆是不差。
看其年龄和张申大差不差,品级亦是一样,但给人直观的感官,强上许多。
“无须多礼,说实话,张某这个外戚小官,能得如焦通政这般人物来访,实乃蓬荜生辉呢。”
“不敢,不敢!”
焦芳连称不敢,淡淡笑道:“早有听人谈及伯爷,如今一见,伯爷的风采,实比听闻更让人心折!”
张鹤龄淡淡笑了笑,也不作答,只是看着焦芳,倒看你能说到哪儿去。
焦芳似乎也不在意,继续道:“前日进京,下官便去拜访了廷缙兄,其间,廷缙兄也多有谈及伯爷……”
“廷缙?张府尹?”
“对,张廷缙,下官和廷缙兄乃同年,同为天顺八年进士出身,这些年,我二人亦皆是在外为官,彼此常有通信,倒也颇为亲近……”
张鹤龄微微颔首,这是报家门呢。
他倒也没想到,焦芳和张申是同年,自然包括李东阳、刘大夏在内,亦皆是同年。
而且,和张申一样的情况,60多岁了,虽是正三品,但依然在朝廷边缘徘徊,倒颇有些同病相怜。
不过,张鹤龄有那一段离奇的记忆经历,却是知道,比之历史上全然无闻的张申,焦芳日后混的可要好太多了。
侍郎、尚书,且是分量最重的吏部尚书,其后入阁,晋首辅,可谓权倾朝野。
张鹤龄不知焦芳日后的运程是因何而起,但此时听及自报家门,倒也多了些分辨。
少不得,李东阳是关键人物。
可如今张鹤龄反而纳闷了,焦芳为何不按原本轨迹而走,跑来拜访他这个只任小官的外戚。
念罢,张鹤龄也不问,依然只是淡淡笑着敬茶,礼节周到,且似乎要当个极好的听众。
“谢寿宁伯!”
焦芳再是一谢,不过,倒没有饮茶,似乎有些斟酌后,拱手道:“下官入京后已递了牌子请见陛下,陛下尚未接见,下官这些时日也是无事,这不,听廷缙兄所言,在下对伯爷着实仰慕,特冒昧来访……”
称呼伯爷毫不尬口,焦芳可算难得了。且说的仰慕?呵呵,那是半句不信。
“焦通政,饮茶饮茶!”
“多谢!”
焦芳又是称谢后,此时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像是颇为回味,赞道:“好茶!”
张鹤龄点头道:“入宫时娘娘赏的,说是南方贡茶,应算是好茶吧,倒是本伯粗鄙,喝不出多大差别。”
言及此,张鹤龄大口饮了一口后,道:“对我而言,喝水喝茶,只为润喉解渴罢了,好不好的没多大区别!”
“伯爷重实际,不重虚名,实为真性情!”
这老头,可真就有意思。
两句引话,三句奉承,可真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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