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后殿之内。
朱佑樘发怒,周经跪地请罪,几位阁臣劝谏,还有几位亲爵武臣,事不关己一旁淡然以对。
几位亲爵武官,甚至还在心中暗自乐呵一下。
文臣的势力确实太庞大了,即便是平常时较为亲近文臣的英国公张懋,他也不希望文臣彻底将他们这些武官勋贵彻底压下去。
不过,英国公却是有些意动,他感觉,此时可以站出来,帮着内阁几位劝说劝说。
亲近文臣?
算是吧,他往日也不是没有给文臣帮场子的时候,他在勋贵的圈子里解释过。
他想着通过亲近文臣,获得认同,可以在文臣的圈子里周旋,最终目的还不是要守住武臣勋贵的盘子。
当然,有的理解,有的不理解,但不妨碍他去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文臣影响越来越大了。自土木一役之后,勋贵确实越来越走向下坡。
他自忖想的很透彻,强力对抗,结果不会太好,特别是当今陛下对待文臣格外“仁厚”的情况下。
至于不理解的人,比如最近开始屡屡与他作对的定国公,随他去,他自忖,他三十年的耕耘不是离开朝堂近三十年的定国公可比。
英国公下意识的瞥了定国公一眼,然后便准备行礼帮着劝说,可未等他行动说话,殿中却突然出现了另外的声音。
嘿,还是这位不甘寂寞的主啊。
英国公心中腹议,不过,他脑子一转,暂时打消了帮着劝说陛下的想法。
若是眼神能杀人,张鹤龄估计,此时他定然被那几双眼睛刺穿了。
不过,张鹤龄倒不在意,无论往日今时,他见过的太多了。
张鹤龄正色道:“启禀陛下,臣极不赞同几位学士所言,沉疴当用猛药,否则……”
“寿宁伯,朝堂之事,非是你想的这般简单,不是非白即黑……”刘健。
“张鹤龄,你又知何为政事?一而再再而三,用你那浅薄的认知,乱言朝事……”谢迁。
“寿宁伯,此事确非简单的查证、处置,身位朝臣,当需考虑的更多一些……”李东阳。
“不简单?”
张鹤龄反问道:“如何不简单?难道我大明的律法是摆设不成?陛下仁德,对官员百姓宽容至极,但宽容可非是彼辈枉顾律法尊严的资本。
错了不该罚?犯罪不该惩?用所谓不简单,考虑大局?诸位可知,此举便是彼辈最大的帮凶,长此以往,律法威严何在,朝廷威严何在?若天下百姓纷纷效仿,我大明将是何等模样?”
刘健脸色不愉,在他看,这位寿宁伯太极端了,非是好事。不过,张鹤龄抓着律法和辜负陛下仁德的理,他一时倒不好反驳。
至于解释说朝堂稳定需要,他觉得更不必要了。
他认为,张鹤龄毕竟官小见识浅薄,可能根本不会考虑这些,像张鹤龄这样固执尖锐的人,别人也很难去用言语左右思想意志。
对,意志,刘健不得不承认,这个大家都认为的粗鄙外戚,有他心底里的坚持和意志。
此为其一,再者呢,刘健觉得,若他解释多了,难免会触及到朝堂之中台面之下的一些隐规则。可能会徒增枝节了。
刘健暂时不曾解释反驳,可谢迁不会考虑那些,他直接呵斥道:“胡言乱语,若按你所言,陛下的仁呢?岂非让陛下做个暴君,让我等朝臣尽为酷吏?”
“呵呵!真是好笑!”
张鹤龄淡淡笑了笑,笑的有些嘲讽,道:“惩戒贪渎便是不仁?严执律法便是酷吏?当真好笑,谢学士,你是欲将何等事,置于陛下和律法之上呢?”
“你莫要巧言令色偷换概念……”
谢迁欲再言,张鹤龄很粗暴的便摆手打断了,丝毫不给这位内阁学士面子,道:“无须再言,你解释的再多,也是无用。改变不了其打着借口,助长罪恶的事实根本。”
“当真无理、狂悖!陛下,臣请陛下治张鹤龄之罪……”
“治罪?你倒是说说看,本伯有何罪?话说错了?还是话太直了?揭露了某些不为外人道的阴私?”
“寿宁伯,莫再多说了。”
李东阳此时站了出来,劝道:“政见不同,考虑朝事的角度不同,无须为此事争锋相对。寿宁伯,你当知道,无论你是否肯定,我等身为陛下辅臣,有一颗为陛下为朝廷的真心。”
“李学士所言极是,张某也从未否定过诸位大臣的忠心,可……”
张鹤龄淡淡道:“可诸位难道便要否定张某对陛下对朝廷的忠心?维护陛下威严,维护朝堂威严,维护律法威严,严惩奸佞,便是错的?”
“事尚未查证确实,寿宁伯也莫要一言定罪!”
“这话倒是实在,张某确实不敢轻言论罪,故此,才要向陛下请旨,严查嘛!”
李东阳暗自摇头,心中也有些晦涩,说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查,严查,错了吗?
没错!
可要是如此大的规模,只要一查,再是低调也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你当他们这些内阁大臣们是作假的?他们难道便不知,有多少人可能存在问题,又有多少人身上不干净?
可多事之秋,朝堂需要稳定,也需要官员们做事啊。
陛下两月前交给锦衣卫的那几本账册,月余间,惩处的官员有二十余位,查处的影响才刚刚淡去,如今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不过,李东阳也不想再劝张鹤龄,其实说到底,张鹤龄也真的没错。可朝事,又哪只是简单的对错黑白。
终归还是要看陛下,就看他们这些大臣的影响力,以及对朝堂稳定的考虑,是否能让陛下心中的坚决少一些,能抵得上周经和张鹤龄的影响力吧。
“陛下,如今朝堂多事,西北、边关、军制、军防,以及诸多朝事,加之方才寿宁伯所奏的以工代赈等等,诸多事竭待处置,朝廷需要稳定,请陛下三思啊!”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三位内阁大臣,先后也跪了下来。
私下奏对,大臣们不说坐而论道,但一直也很少有跪地祈请的。可如今,一位户部尚书,三位内阁大臣,皆是跪下了,这场面,属实难得一见。
朱佑樘看着殿中如此情况,他方才气怒之下的坚决,此时也不由淡了几分。
他明白这几位他所倚重的大臣的意思,朝廷稳定,他的宽仁之名,等等。
他也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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