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往日朝堂的规则与潜规则。
一名有政绩,有功劳,且已身居高位的三品侍郎,只要非是触碰皇帝的底线,非是犯不涉之事,那便无有问题。
只是贪点银子,或者家里有些嚣张跋扈,贪占民财,官商勾结,等等小事,并不足为道。
可今日朝会,先是张鹤龄突兀的说及,功是功,过是过,陛下认可了,给整件事定下了一个基调。
接着又给他们三人封赏,论功给了他们位极人臣的地位,等于彻底坐实了张鹤龄的一番言论。
再然后,案子摊开了,张鹤龄终于抛出了一条,官员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
用连他们都觉得有理的解释,定下了这一个新奇的罪。
他们不是不想反驳,可张鹤龄又说话了。
明里暗里的意思便是,为了维护朝堂稳定,莫使事态恶化,止步于那三十一人,且只论财产不明罪,不过于牵扯。
意思就是,这些官,必须要制,他们无法解释财产来源,便无需他们解释了,左右莫不是贪污受贿,侵害朝廷利益所得。
不过,也不深究了,毕竟深究起来,那可就要迁延到整个朝堂了,盖因为,这样的事,在朝堂之中,往日司空见惯,且必然牵扯很多人。
到了这个程度,他们三位内阁大臣,已经无法再多说一句。
满朝堂的文武大臣,都不会再去较理,那三十一名官员,便成了众人唯恐触及的弃子。同时,那一条财产不明的罪,便彻底成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话糙理不糙啊!
可很多人一时或许未曾想到,万事开头难,而事一旦开头有了过程和结果,便等于往后有例可循了。
“宾之,于乔,我等回内阁之后,该想着如何善后了,当于吏部倪尚书沟通一下。且如今六部将有多名大员出缺,我等也该为廷推的人选斟酌一番。户部两名侍郎,还有那礼部尚书之位……”
“是该斟酌斟酌,那程敏政和傅翰……”
突然,刘健顿住脚步,望向了谢迁:“对了,于乔,老夫要在此说你一句……”
“刘公,但请直言!”
刘健尽量缓和的笑了笑,道:“你的性子,多少要改一改,比如今日对牟斌的问话。老夫觉得,有些不该了。”
谢迁点头道:“我当时确实燥了一些,回头我会去找一找牟斌,刘公且放心,我会拿捏好分寸……”
刘健轻轻拍了拍谢迁的肩膀,点了点头。
李东阳也是笑了笑道:“于乔,其实,牟指挥使比张鹤龄好打交道太多了。且很多地方,他与我等的立场亦是有相通之处……”
谢迁点点头,道:“宾之此言有理,不说其他,便说那张鹤龄……”
谢迁赞同一句后,突然颇有些感慨道:“嗨,一个张鹤龄,闹出了这般多的事,既像是为家国天下,又像是一个纯粹的嚣张幸臣。
做事总是仿佛特别突然的横冲直撞,但若是仔细一想,又让人觉得城府谋划,细思极恐。谢某真不好评介了……
且,谢某如今极怕他和陛下当面,陛下对他的宠幸太过了。刘公,宾之,你们觉得,此时他和陛下私对,又会说什么?谢某总觉得,似乎又将有事要发生一般……”
李东阳摇了摇头,缓缓转头看向了宫内的方向。
李东阳知道,大概隔着几道宫墙,几处宫殿之后,皇帝和张鹤龄必然是在说着什么。
谢迁猜测,他何尝不猜。
只是,他自忖谋略智慧皆是不差,但很多时候,张鹤龄那宛如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打乱撞,他也是摸不着脉络啊。
一个让人极为复杂的外戚呢!
……
宫内,奉天门不远之处。
散朝之后,朱佑樘留下了张鹤龄,同时,张鹤龄也有意私下禀报些事情。
两人便未曾离开太远,甚至因为张鹤龄想禀报完后赶着出宫,连皇帝喊他回乾清宫也推却了。
不得不说,张鹤龄在朱佑樘这位皇帝的面前,不拘谨,很真实。
而朱佑樘也不以为杵,反而颇为满意这般的相处方式。
若是让外朝的人知道,又要被说一声,朱佑樘宠幸外戚过甚了。
銮驾已是备好,朱佑樘便站在銮驾之旁,挥退了侍从。
“长孺,今日你这番动作,有点意思啊,是早就谋划?还是临时起意?”
张鹤龄笑道:“陛下,是临时起意或是谋划已久,不重要吧!”
“你啊!”
朱佑樘笑着用手指指了指张鹤龄,道:“好吧,不重要!”
说着,朱佑樘自己也摇了摇头,他感觉,他对张鹤龄的接受度是越来越高了。
在外人听来,或许张鹤龄这般的回答,有些太过随意,且要是上纲上线说一下,没准便能按上一个大不敬罪名。
但朱佑樘,偏偏觉得,很平常,且本就该是张鹤龄的表达方式,不得不说,让他都觉得有些好笑。
真实自然的张鹤龄,是他希望见到的。
“闲话不多说,杂事朕也不问了,朕留你下来,只是告诫你一声,既然你也提了,朕已是定了下来。便按定下的章程办理吧。一个龚成加三十一名官员,已是底线,莫要再多增枝节了!”
张鹤龄点头道:“陛下且放心,臣省得。其实臣一直认为,一条制度比处理几个人要来的有用。贪官、赃官、庸官、恶官,永远是抓不完的。
只有定下了制度和规矩,才好约束着,让他们能在朝廷的框架之内行事。这其实也是对官员的爱护和对朝廷的负责!”
朱佑樘微微颔首,轻轻一叹道:“长孺说的极是啊,制度和规矩,比一两个人,要来得重要。”
“好了,你心中有数便好,朕也放心了,出宫去办你的差吧。”
“陛下,臣尚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
“嗯?”
朱佑樘疑惑,笑道:“方才早朝,你说了那般多,还有?”
“陛下,此案本为赈灾不利拉开的引子,故此,处置人,查个案子,是大事,其实也是小事。”
张鹤龄笑着道:“臣要向陛下禀报之事,才是臣觉得,下一阶段最为不重要之事。陛下可还记得那日臣所奏请的以工代赈?”
朱佑樘点点头,道:“此事不是已说定了嘛,朕也让内阁准备章程了,不过,目前内阁事务不少,大概一时未曾顾及。左右赈灾还要几日,朕回头催一催,让他们尽快拟好章程,落实下去。”
“臣想接下此事,其实臣今日已宴请在京的公候之家,为此事做着准备了!”
“哦?还要和其他公候有关?你说说看?”
“陛下,臣的想法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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