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朱楧等三小只,从小生活在皇宫,最远也就是去紫金山给皇后和太子大哥送葬。
因此,乍一见到长达三丈多的巨鱼,三人是又惊又怕,又有着强烈的好奇。
在知道那条大鱼奈何不得他们这种海船之时,三小只顿时跑到船边,对着白鲟鱼王指指点点起来。
“哇!”
“好大的鱼!”
“孤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鱼!”
“看这鱼的体型,恐怕不下于万斤吧?”
藤佑寿听到几人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他可是漂洋过海来大明的,一路上见过的大鱼多了去了。
“这算啥!”
“等你们以后去日本,能见到比这大十倍,乃至几十倍的大鱼。”
三人听到这话,脸上立马露出不忿的表情。
“藤佑寿,你这牛皮吹得过了吧?”
“比这个大上几十倍,岂不是比咱们这条船都大了?”
藤佑寿闻言淡淡的道。
“那是自然!”
“吴王殿下的海船虽大,但比起海中真正的大鱼来说,还是不够看的。”
三人间藤佑寿说得如此笃定,顿时泛起嘀咕,难道这厮说的是真的?
朱允熥听到几人的谈话,不由朝着河里看了一眼。
哪怕他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知晓世上还有鲸鱼那等庞然大物。可当他看到偌大的一条巨鱼飘在水面上,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这条船漂游,心里也是一阵震撼。
“这鱼确实不小,估计能当长江鱼王了。”
陈海见朱允熥开口了,这才笑着附和道。
“吴王殿下说得对,此鱼确实可以当长江鱼王了。草民操舟数十载,往返于福建和京城几十次,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鲔鱼。”
朱桂等人听到这话,顿时露出好奇之色。
“这种鱼叫鲔鱼吗?”
陈海闻言嘿嘿笑道。
“反正草民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叫的,还有没有别的名目,咱可就不知道哩!”
朱允熥听到这儿,不由接过话茬解释道。
“此鱼还有个名目,叫做白鲟,或者叫大明白鲟。”
“等以后孤的应天府海洋大学建成,孤会专门开辟一个海洋生物学的学科,专门教授海洋生物的习性、分类、名目等等。”
朱桂等人听到这话,只感觉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自打他们偷偷骑马追上大船,并且上了这条“贼船”,朱允熥就总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一会要御强敌于海上,一会儿要兴建海军学院,国防大学等等。
反正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们至少从这孙子嘴里听到十几个名目的大学了。
此时他们只有一个好奇,那就是这孙子脑子是咋长的,咋能编出这么多听都没听过的新词!
“大侄子,你先别说你的什么大学了,你就跟我们说一个,大海里真有跟咱们乘坐的这条船一般大的鱼吗?”
朱允熥闻言看了看一旁的陈海,见陈海也一脸的笑意,就知道这老东西刚刚是照顾几人的面子,这才没跟几人科普的。
“藤佑寿说的没错,海上确实有更大的鱼。别说跟咱们这条船一般大,就是比咱们船还大的鱼也有。”
“这点你们可以问陈老伯,陈老伯常年走海路,必定是见过大鱼的。”
陈海见朱允熥这样说,这才笑着开口解释道。
“确实有比咱们船更大的鱼,不过这种鱼也不多见,草民行走海上几十年,也就见过那么三两次。”
朱桂等人听两人也这样说,顿时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大鱼了。
“大侄子,你既然知道得这样清楚,那你知道这种鱼叫啥吗?”
朱允熥闻言,脑子里突然想起一段话。
“北冥有鱼,其名为鲸。鲸之大,一锅炖不下!”
陈海饶是见惯了风浪,乍一听到朱允熥这话,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其他三小只听到朱允熥乱改庄子的文章,也是捧腹大笑不止。只有海外留学生藤佑寿一脸大写的懵逼,尴尬地陪着众人傻笑。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听懂朱允熥说了啥,只是因为别人都在笑,他若不跟着笑会显得很没面子。
然而,他一笑,朱桂几人笑得就更夸张了,并且对他指指点点。
藤佑寿一看几人的样子,就知道几人看出他在装笑,只能尴尬摊开手。
朱允熥见状,制止了几人的嘲笑。
“藤佑寿乃外藩之人,就算听不懂先秦典籍也是正常。”
藤佑寿见朱允熥主动替他解围,对朱允熥的好感再次提升一截。
“在下的大明官话说得不好,只熟悉些常用之言……”
朱允熥由衷地夸奖道。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用妄自菲薄。”
“刚刚我说的乃是一段先秦典籍……”
朱允熥详细地跟藤佑寿解释一遍,藤佑寿在听懂之后,也跟着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次不是陪笑,是发自内心的笑,而且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感激。
事实上,朱允熥之所以去国子监,目标就是这个大明版“傻大木”。
藤佑寿是以日本国王子的身份来大明求学的,但朱允熥一听他的名字,就知道这货的身份有问题。
他自称是后小松天皇之子,但朱允熥觉得可能性不大,觉得他就算不是后龟山天皇,也该是怀良亲王之子。
因为现在日本的实际掌权者乃是源道义(足利义满),而朱元璋非常不待见这个日本版“曹操”,以为他目无君上,毫无人臣之礼。
甚至老朱还派遣使者劝诫过他,让他还政于日本国王,安心做一个忠臣良将,给自己攒一个万世美名。
基于以上种种,源道义怎么可能放后小松天皇之子来大明?
毕竟大明现在号称地表最强,万一大明生出跟蒙元一样的心思,派出十万天兵来打日本,那他这个幕府将军还咋玩?
不过朱允熥并不在意,毕竟他缺的只是个傻大木,缺一个带路党而已。
他这次扬帆出海,一方面是试航,检验一下舰队的训练水平。另一方面则是缺钱,想去日本找找那几个大矿,看看能不能挖点回去。
众人又说说笑笑一会儿,看着天色渐渐黑下去,也就各自回船舱睡觉了。
第一天大家第一次上船,对于船上的一切都觉得新鲜。
可当众人在船上睡过一夜后,顿时怀念起陆地的好来。朱植更是一大清早就抱怨,说自己晚上睡觉掉地上好几次。
不过他们也只是抱怨一下,很快就被两岸新奇的景致所吸引了。
众人在长江里漂了两天后,终于绕过崇明岛,见到了真正的大海。
当一望无际的大海展现在众人眼前时,每一个人都被波澜壮阔的大海所震撼到,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海洋发出阵阵感叹。
“这就是大海吗?”
“难怪大侄子心心念念地要来海上玩,果然是海天一色,无边无垠啊!”
“十三哥,我有点慌……”
朱植听到十四哥说出如此弱自家威风的话,当即豪气干云地说道。
“孤决定了!”
“孤要抓一条大侄子说的鲸鱼回去,让朱权他们那帮傻孩子看看,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干的事!”
朱允熥听到朱植的话,笑着打趣道。
“那你以后不抓蛤蟆啦?”
“哦,对了。”
“海里没蛤蟆,你倒是可以抓几只海龟玩玩。至于鲸鱼还是算了,咱们没准备捕鲸的工具,没必要去招惹它们!”
“另外,咱们现在到了海上,一切可都得小心了。万一碰到海盗,咱们能不能打得过还难说呢。”
朱允熥撂下这句话,就去找船上的徐百户聊天去了。他得布置警戒的船只,以及遭遇战该如何打的问题。
一晃又是几天时间过去,三位大明藩王渐渐对大海失去了热情,只觉得海上的生活枯燥乏味,恨不得立刻回到陆地上。
然而,朱允熥始终不命令靠岸,一直让舰队保持着距离海岸线五十里以外的距离航行。
他规划的路线是由大明威海卫前往朝鲜,再从朝鲜转到日本。
这条路线虽说有些绕远,但却是当前最稳妥的路线。就是藤佑寿当年来大明,也是沿着这条线走的。
众人进入淮安府的时候,朱允熥才命人靠岸。一来是缓解一下大家的情绪,二来也是该到了补给的时候了。
三小只上了岸之后,就跟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似的,走路都直打晃。
虽然朱允熥笑话这三人,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一路晃晃悠悠上的岸。相对来说,陈海和陈家子弟倒是稳当得很,很快就适应过来。
舰队靠岸之后,立马打起崇明水师的军旗,然后以崇明水师的名义进行采买。
至于朱允熥几人,领着十几个护卫,在岸上找了个村子住了下来。
刘家村的世代捕鱼为生,见惯了跑海船的人,见到一行人穿戴不凡,更是拿出全村的好东西,热情地招待着他们。
朱允熥自然不能让村民白白付出,当即赏给当地里正十两银子,权当是酬谢他的款待了。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朱桂、朱植等人看到满眼的海鱼和青菜,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在看到不比他们小几岁的孩子,还光着屁股满大街乱跑之时,几人的心情更差了。
朱桂算是没心没肺的了,见大侄子朱允熥动筷子,他也就放下王爷的架子,跟着一起吃起来。
朱楧则是发出一句感慨,搅得所有人都没心情吃饭了。
“唉!”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听人说大明如何富庶,如何的国泰民安。”
“然而,现在看到眼前这个村子,孤的心里真是……”
“咱大明怎能穷困至此呀,孤在京城的时候,看到百姓都很富庶呀,孤现在都怀疑,这里是不是咱大明!”
刘家村里正听到这话,当即重重地把筷子一摔。
“这位贵人说话好没道理,俺们这儿咋就不是大明哩!”
“虽说俺们是贱民,家里没有啥田产,只能靠捕鱼为生。但俺们也是给大明朝廷交春秋两税,并从未拖欠过朝廷的正税滴!”
朱允熥闻言赶忙当和事佬。
“里正不必生气,我这个小叔叔第一次出门,没见过世面,说话难免不中听。”
刘里正听到朱允熥的话,心里的怨念稍微小了点,但依然愤愤不平。
“就算没见过世面,有些话也不能乱说哩!”
“啥叫俺们这儿穷,俺们这儿哪儿穷哩?”
“十里八乡,谁不夸俺们村富裕!”
“你瞅瞅这鸡、这鸭,你去别的村转转,你能听到一声鸡叫都算是好的哩!”
正在吃饭的朱桂,听到这话也惊讶地张大嘴巴。
事实上,他进村的时候,也被村子里的贫穷吓了一跳。
坑坑洼洼的道路也就罢了,两旁全是低矮的茅草房,房顶上连个瓦片都看不到。
然而,此等赤贫的村落,竟然还是远近十里八乡的富裕地方,那别的地方得多穷?
朱允熥也有些不解,虽说他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古代的农村条件好不到哪儿去,但听到老里正这样说,脸上还是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老里正,你这话可就过了吧?”
“自打大明立国以来,皇帝陛下对百姓还是挺好的,咋就穷得连声鸡叫都听不到了?”
老里正闻言叹了口气道。
“皇帝老爷固然是好的,但谁让俺们倒霉,生在这么个破地方哩!”
“实不相瞒,俺们这儿以前也还好,只是近几年倭寇闹得厉害,扰得俺们连出海打鱼都不敢了。”
“这位贵人也看过俺们这儿的情况了吧,根本就没有几块能长庄稼的地方。这既不能打鱼,又不能种田,俺们这日子能好都见鬼哩!”
“偏生县令是个刻薄人,打不过倭寇也就罢了,年节两税的税钱,那是一文都不带少收滴。”
“老小儿在衙门里还算有几分面子,托人免了俺们村的赋税,俺们村这才有能力招待大家吃肉。”
“否则,你们去别的村,可能连碗米饭都吃不上哩!”
朱桂是个暴脾气,听到这话当即起身,将藤佑寿给拎了起来。
“藤佑寿!”
“我大明百姓如此困苦,都是拜你们倭国所赐!”
藤佑寿见状,赶忙开口求饶。
“代王,这不关我的事啊,那都是源道义造的孽,我父王也想管束倭寇,可我父王的王命根本出不了王宫呀!”
朱允熥见状赶忙拉开两人。
“藤佑寿说得没错,现在他们那地界,说话管事的乃是源道义。”
“三皇孙英明,这确实不关我父王的事,我父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朱桂等人见藤佑寿这样说,也就不再为难他,只是吃饭的时候明显加快了几分,不多时几人就放下筷子说自己吃完了,然后招呼两旁光着屁股的一群孩子过来吃。
那群小孩子早就馋得不要不要的了,现在见到客人招呼他们,无不乐颠颠地跑向餐桌。
然而,他们刚跑到桌子跟前,就被各自的父母给抓了回去,一边抽他们的屁股蛋子,一边训斥他们不懂事,当着客人的面丢人现眼。
“要打回家打,在贵客面前打孩子算怎么回事!”
老里正训斥完族人,随即歉然地看向众人。
“乡下人不懂事,让几位贵客笑话了!”
朱允熥闻言再次命人赏了十两银子,并请求老里正给带个路,带他们去别的村子转转,看看周围到底有多穷。
老里正也不客气,他之所以拿出这么多好吃食招待,不就是希望贵人吃饱喝足,能多给他们点赏钱吗?
这时候也顾不得要脸不要脸了,赶在入冬前多买点粮食,免得村里有人饿死才是大事!
“那小老儿就却之不恭啦!”
“来来来,都来给贵人们磕头,恭祝贵人们长命百岁!”
在老里正的带领下,村里百十口人齐刷刷围过来磕头,各自嘴里说着各种带着浓重口音的吉祥话。
反正朱允熥是一句没听懂,只听懂了老里正说的几句半生不熟的官话。
众人跟着老里正,去附近其他几个村子转了一圈。
朱楧比较感性,见到周围村民过得如此凄惨,生出同情恻隐之心。朱植比较没心没肺,但见几人都不高兴,倒也装得像个人。
朱桂则是一脸阴沉,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一言不发的回到船上。
本来朱允熥是想留在刘家村过夜的,毕竟刘家村再破那也是正经的陆地。船上的设施再好,船只随着潮汐晃晃悠悠,让人睡得也不安稳。
但朱桂执意回船,朱允熥也就没再坚持,也跟着众人回到船上。
众人回到甲板之上时,朱桂突然冒出一句话。
“父皇治下的大明,竟然这般穷困吗?”
“这还是大明盛世吗?”
“不是都是海晏河清,天下升平吗,怎么百姓会过得如此穷困?”
朱植闻言登时冷哼一声道。
“我母妃跟我说过,这帮人穷就是因为他们懒!”
“还说什么倭寇作乱,咱们来这么久了,可曾见到倭寇了?”
“他们就不能勤快点,趁着没有倭寇的时候多捞点鱼然后拿去卖钱吗?”
朱桂和朱楧听到朱植这番话,只觉得万分刺耳,当场跟他吵了起来。
“你懂个什么!”
“今天倭寇是没来,但保不齐明天就来了呢?”
“再者说,你以为打鱼很容易吗,你这些天可曾钓上来一条大鱼?”
朱允熥只是静静地看着几人吵架,时不时地帮衬着几句。
见朱植落了下风,就帮朱植说几句话。见朱桂、朱楧被怼得哑口无言,就帮着他们俩说几句。
总之就是一个字——挑事。
三人吵了一会儿也明白过味来,纷纷将矛头对准朱允熥。
“朱允熥,你在一旁说什么风凉话,你来给我们评评理,我们谁说得有道理?”
朱允熥见几人终于住嘴了,这才冷笑着开口。
“你们争论得就没有丝毫道理,还有脸让我来给你们评理?”
“三位小王叔,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吧,这才是真正的大明!”
“大明远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富庶、强大,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
“如果你们将来就藩后,若是让老百姓连这种日子都过不上,那你们也就离死不远了!”
“就算老百姓不宰了你们,孤也会派人废了你们,把你们抓到京城当猪养!”
三人听到朱允熥的话,全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朱楧才哭着开口。
“大侄子,十四叔能求你一件事吗?”
“啥事?”
“十四叔无能,我怕自己治理不好封地,你能把三位先生借给我一个,让他们替我治理吗?”
“你放心,我一定重用他们,就藩后就把封地所有大权交给他们,他们想咋管就咋管,我保证不插嘴,不管事……”
其他两人听到这话,眼睛齐刷刷一亮。
对呀!
大侄子可是有三个师傅呢,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大才。
“大侄子,孤也一样!”
“只要你舍得借给我们一个师傅,我们一定重用……”
“此事以后再说,现在咱们可能有麻烦了!”
朱允熥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当即命令全员戒备。
三人见朱允熥一脸的凝重,心下也有些发慌。
“大侄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不是倭寇来啦?”
朱允熥看着越来越近的灯火,脸上浮现一抹忧虑之色。
“有可能!”
“但也可能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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