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番对话,停留于源府这一话题的原因,并不止于源阳介意陆礼昭以为源府“手眼通天”。
其中还有进门时,源阳将房中燃着的净息香误认为是渔夫、渔童家出现过的那迷香,一时失了在韦府中的体面。
劳师动众地带着一腔兴师问罪,进入韦府,雍王在前厅已经赚足了在韦府中的主动权,可是偏在区区一名韦府女婢面前露了怯。
加之陆礼昭所言“手眼通天”,更是将状况变得尴尬——堂堂“手眼通天”源府长女,竟为区区一炷香惊得失了神。
她跟上陆礼昭胞妹的本意,就是担心她一人在韦府中出现意外,可截止当下的最大意外,便是她源阳自己。
她与陆礼昭一番关于“手眼通天”的尴尬,险些遗落了紧要的事。
就在陆礼昭此时卧于榻上,一面为莫名其妙的被指失言,一面因屋内暂无人再以自己曾所经之事为由头开始问询之时,胞妹在身边缓过劲来。
问出了一句陆礼昭始料未及却为之动容的话,“阿兄,我与你何时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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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就要因这个问题振奋地站起身,然后携胞妹离开韦府,直往自己家中返。
可是如今这付“戴罪之躯”,在对他所经之事稍有察觉的韦府中,业已遭这般对待,他不敢想若真落于正在调查此案的裴谈手中,将会如何。
躯体发肤未必会遭与此时相同的对待,但身心上所受摧残定只会较此时更为变本加厉。
“为兄不知眼下状况当如何以待......”他稳住心绪,言语朝向胞妹,眼睛却瞥了瞥站在稍远处的源阳。
“方才已于阿兄言过,我与源娘子正是随雍王殿下与裴大理寺卿前来,阿兄若担忧前路如何,大可与他二人详谈。”
“既与殿下、裴......谈,大理寺卿至,缘何先至此房中?”
“非也非也,阿兄不知他二位此时正问讯韦巨源。”
“如此也巧了,若非问讯韦巨源,自然也不知我在此房中。”
“自然,可知阿兄于韦府一事,却是我随源府源伯父至翠峰山,寻得真人时,他于吾等开示方知。”
“真人......真人......”陆礼昭将头仰伸于榻上,蓦地瞪大双眼,心想梦中那名老者岂非正是须冉有些不同的真人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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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几日,胞妹方才表示似已完全适应了翠峰山中的生活,除此之外,甚至看起来还在山中的生活中找到了些许乐趣。
之前的几日封坊,从胞妹口中得知,她似乎领会到一座大如东都的城池,百万之众也不过是其中的蝼蚁,蝼蚁只需上位一两句话,便能将蝼蚁们尽数困住——恰如这时被困于韦府的陆礼昭本人。
那时几日,食水都已备全,甚至可说是富余,胞妹在东都生活这些年,还不知山里才是真正食仓,尤其在当下的夏季,山菜野果疯长。
乐不思蜀之时,就是危机四伏之日。
被丘真人留意,偏也正是这几日,她于山中捉住兔子和麂子,一如真人在翠峰山中有意无意掌握她的动向。
陆礼昭与她常往来市场,在肉铺见过各种兽禽的分解,那时胞妹的眼神是好奇中透出恐惧,而这时的胞妹,那丝恐惧似乎消失殆尽,胞妹眼中只剩下不明其中就里的坚定。
她那时并非不愿往东都家中暂返,只是害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结果,倘若回到家中见无人等候,又不知当往何处去寻阿兄,岂不徒增一份寂寥与失落,而这时见到阿兄,心是落下了,与事先所想颇有些不同。
她如那时一般,很快地拍着自己脸庞,在内心自行叱责如何有这般不齿的想法。
阿兄被捕对她又是什么好事,以他刺杀敬伯父一事,就足以让她失去最后的一位亲人。
所幸在这般心绪纠缠时,还有人可相谈一番,以解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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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便是往山里走总能遇到的那名青袍年轻道人,即使至这一日也未问及彼之称呼,只以“道长”相称。
且两人的相谈从来只在山里偶遇的那条小道旁驻足时,才会发生。
而胞妹更是谎称自己是为了避开东都城中追讨债务之人,与家人一同搬迁至山下的村子聚落里。
总而言之,两人的对话总是建立在一方完全编造,而另一方不尽全信的基础上。
不过关于阿兄陆礼昭与自己在城中经历的事,她大多都未撒谎,选择和盘托出,因为这才是真的使她苦闷而累心的事。
无论是阿兄杀人,被全城通缉,音讯全无,还是洛水无鱼,尽无生计之事,除去一些如具体杀了何人,或阿兄究竟从事何事这些细节,她都未有对道士隐瞒。
道士倒是愿意听一听眼前这名明显隐瞒了来路的姑娘,说的这些事,但每每到异骨浮尸或异骨者一段,他都表现出明显的惧意。
胞妹不明白这番惧意来自何处,又因何事,问了,道士也只说光靠心中默想,就觉异骨乃一骇人的样貌——但就如同道士不太相信胞妹来路一样,胞妹也不相信道士的这番说辞。
她隐约感觉道士是知晓东都城中异骨症之事,甚至还对耸人听闻的洛水浮尸案有所了解。
但她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有人能代为一听她担心的事,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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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她还试探地问了问道士,自己是否该往城中返,找找自家阿兄的下落,而道士的回答更是让她心中一片宽慰。
道士深思熟虑,“既娘子这般记挂家中阿兄,想必贵兄也如娘子一般记挂娘子,故此时无甚消息,未必为恶讯,甚或乃绝佳消息——若几日便传至这修道炼仙之地之消息,未必是说的上是好事。”
一句“无消息便是绝佳消息”深深触动了胞妹,由此她心中也些微好受些,不再执拗于速返东都住处。
相应的,在城中得知敬晖还活着的陆礼昭,一面在韦巨源的府上得知,吟天殿中一物谓之曰“精冥石”,其有蹊跷;另一面他又迫切地想去见一眼敬晖。
他认定自己当时提刀出手砍向敬晖在,虽有隐忍,但确凿地用了足以使对方毙命的全力。
且敬晖身上的刀伤又如彼般明显,怎有生还可能。
不止于此,现如今既知敬伯父还活着,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到才算数。
陆礼昭那一日护送胞妹往北城时,也想过要往归义坊去打探一番,只是当时生了被裴谈阻挠的事项,便没能成行。
这时在韦府,距离浮桥算不得远。这时赶过去,或许正巧能与清醒中的敬晖相见——即便他至今也不相信平阳王府中存在一位清醒的敬晖。
来往人流似阻挠他前行一般,几次三番与他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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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未曾想是他已经失了谨慎和稳重,在南城南往北的主道上疾步行走。
除去要至平阳王府,他还想尽快返回韦府,试图将那位崔舍人与韦巨源对谈的内容补全。
恰逢入屋时,那两人正说到关键的事项,而屋内的言语便一句都无法听得。
实际上,韦巨源邀崔湜入里屋,茶饮过三盏,都还在环顾左右而言他,未言至重点。
直到崔湜客套应付半晌,才按捺不住急迫,“韦相!方才所言精冥石一事……”
韦巨源这次被催,便再无拖缓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在已发生的事情中,三拣五挑,选出那些无关紧要的先告诉崔湜。
“只补不上礼部精冥石之亏空,如何演变至眼下这般?韦相定仍是信不过崔某。”
崔湜灵光一现,棋走险着,将自己砸坏家中精冥石摆件,伪装说是惠和坊浮尸随身携的一事和盘托出。
并诚恳表示此举只为换得韦相信任,别无他意,若韦相介意,自己便当场打道回府便是。
韦巨源的面部表情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复杂,按往常而言,一般人行这般欺瞒之事,岂有还能面对面继续对谈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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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下这崔舍人,为接近自己,得知整个事由真相,不惜做到这一步,一来全然不害怕此一出对自己在朝中的仕途构成影响——同为复周一派,稍微给韦后、武三思吹吹风,崔湜岂还有留于朝堂的道理?
二来,崔湜并未将韦巨源视为可以借助一二,向上攀爬的踏脚石,而是极力探索他之所急,并试图从旁协助。
韦巨源身上压着不多日,吟天殿即将完工,还都大典将要召开,时间上容不得半点闪失的重担。
而本应予以帮手的韦后、武三思,如今又着急忙慌于他事,根本无暇顾及吟天殿与还都大典,又岂会在意他韦巨源对于这两件“份内之事”的想法。
若这时有个得力助手,不仅可以分忧,还能在实际操作之事上予以协助,理应是件好事。
他原本以为裴谈是这个人,谁知裴大理寺卿自某日过后全心全意投入至查明异骨浮尸案、抓捕陆礼昭之中。
其中尤以异骨浮尸案最为让裴谈揪心——查案难免牵涉圣人已明示不可入内调查的吟天殿,不让查建物,自然就要查人了。
查人,自然查韦巨源,可是此刻韦巨源独站在自己身前,却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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