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所依,祸兮祸所伏。”
源协听见有人正对他说此一句时,只以为自己业已清醒,然恍然起身,却见自己双手不知安放于何处。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似坐于一团云雾之中,但以手下探,却能摸见一处平地,他以此为支撑,先行站起——然发觉身体却轻轻飘起,无论四肢、躯干,皆不似患有异骨或僵血后那般酸胀且时有疼痛。
甚可言,再难有任何感知,浑身上下全然是似梦非梦之态。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道友可曾困惑于如今这番是梦又非梦之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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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哉,非梦也,世事多变皆无常,世人却皆欲于梦中找寻常事;世事尽数有常理,世人皆醒却皆欲于梦中违逆天理。”
“道友以为,如此一来,又何必分清何处为真,何处为梦?”
“心之所在,即为真。”
源协原本有些恐慌,不知当作何反应,但随着这个忽远忽近的人声,抽丝剥茧般将他心中疑惑释解,此时反倒有些期待地四处上下张望,循声而去,欲找到来源。
因所处之处多有乐声与回音,说话那人的语音语调尚有些熟悉,却不能确定其人究竟是否为丘真人本人——毕竟参与入异骨案中之人,当属彼时正于病中的源协,与真人交流是最少的,且终末一日,丘真人立于数十丈之高空,辨不清其面孔,亦回想不起太多关于他的情形。
因此源协在烟雾中找寻声音的来源,还不住以手驱散眼前、身边薄薄的烟气水雾,直到隐约看见人影走出。
看清其人,又不敢当面叫出声,只得在心里确认,以眼观之,面前此人确是丘真人无疑。
待因过于起伏的心绪而发紧的喉头,终算是能发出些声音,源协有些惊惶,站起身不知亦不敢往何处退,勉强站定后,才说出一句,“道长,可是丘真人否?”
“见道友年青,竟颇具忘性,那一日若非道友二人于小舟之上,几番于东都全城住民前,点明贫道一番作为,贫道又怎及最终以羽化谢罪?”
源协一听,便徒然全然确定此人自是丘秉纯,且口中所言“以羽化谢罪”,说的正是异骨案终末一日发生的事,“如今……眼下,吾可是已然于狱中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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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丘真人不言语,他又自言自语道,“能与真人于此不知何处相见,想必此时源协果真已入另一番世中,自然是丧命无误了。”
说罢这些,不知是因释然,还是无可奈何,源协又自在地坐下,安然平躺于此未名之处,烟雾之下的这处“地面”,悠长地叹出自入狱开始,便堵于心中的一口怨气。
“可若此处为真人之羽化仙境,怎我只以凡人之躯,便亦入了此境?”
他这一阵自言自语的喃喃,终使与他笑吟吟对视许久的真人大声爽朗地笑了出来,“贫道未曾言过眼下此地为何处,道友怎自行猜测起来?”
丘真人向前两步,站定,双手拂袖,卷起他身周漂浮的烟气,而烟气却未随着他的行动向上,而是似暂停留片刻,之后骤然消散而去,露出这片区域原本的样貌。
“啊!”
源协惊叫一声,才发现此处却正是东都府大狱,而周边无论人、物皆还似他自身被重击晕倒前的模样。
“这究竟是……”
眼前的囚室之中,就连方才出手以重拳将他击倒的那名死囚,此时头顶紧紧抵于墙面,亦酣眠于囚室另一侧。
但人人睡相凶恶,且鼾声如雷,加之不知为何,源协忽然察觉五感皆回复过来,连四肢、背部的痛感也同样平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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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源协忽而失声问出,声音许是响了些,那名死囚似移动了身躯,略微抬头看向自己一侧,后很快又回到原状。
“如何?道友愿以此状与贫道相谈,或是方才那般烟雾缭绕,或还得好些?”
真人言语,就与最初的释解那般,不紧不慢,但所言字字句句都直直说入源协心中。
“但凡真人实言相告当下是何情状,源协以为,不论早先烟雾环绕,或是此时腌臜不堪,皆无关要紧,眼下心中之惑,才是在下小辈,所至为挂虑之事。”
“挂虑……心内有虑,便决事不明,胸中有恐,便行事涣散,贫道以为,当下道友与尊府中阿姊受困于此狱中,岂非正是因有此两项事由挂于思绪,至眼下窘境,甚危状丛生?”
源协行动之上,已然做出欲争辩之状,而将出口的言语,却被真人事先反驳于前。
“说来,如今受困于此,又如何不是拜真人所赐?无论异骨案、僵血案,还是眼下不知其所以然,却因之憾然入狱之鳞症案,又有哪件,非因真人而起,又因真人而逐渐势大。”
“道友所言,因贫道而起,贫道不得争辩,因贫道逐渐势大,异骨案确是贫道不察,且失了道心,如未尽经世事之人般,仅凭一腔愤懑而胡乱作为,却事与愿违,僵血案又如何与贫道相干,而鳞症案,贫道已然羽化多时,就连起、生,都与贫道皆不相干,道友缘何将此事尽数归于贫道之身?”
“如何又不是?若非颜娘彼时入玄元皇帝庙之墟,又怎知那异骨者尸首还有他用;青沅、紫汀彼时若非真人道观之中道童,又怎继承真人‘遗志’,要以他人血肉,筑成那鳞症之疫?!”
源协本心绪尚宁,只在意为何能在大狱之中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丘真人,而重提所经三案,却见已因将自己意图暴露于人前的真人,似竭力狡辩时,忽而怒从心中来,言语激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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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的源协,早已不是数月前,会因口舌之争,而持续纠缠于一事之上。
他在一顿言语之后,稍稍平静下来,直视眼前的丘真人,忽而有些关于异骨案终末一日的场景回到脑中,包含真人那时的言语。
真人眼见面对着的源协眼神忽而坚毅、锐利,不等源协再言,便双臂向上轻轻似漂浮状抬起,随之而来的是,四周烟气弥散开来,直指源协而去。
源协挥动双手阻挡,可仅以双手如何拦得住雾气烟卷。
在一团白色过后,他猛然睁眼,大吼一声,“尔本就不是真人本尊!”
紧跟此一句,源协忽而向后一仰,头部撞向囚室的墙,骤然惊醒——感知之上是为“醒”,然实际则是又如前一回一样,五感皆返于自己的感知之中。
他又于一片白光中睁眼,开眼当下,见到的确实已然昏暗的囚室,与因深恐囚室内闹出人命而遭到怪罪的一众同囚室犯人,而最初动手的那名死囚,已被几人牢牢按住手脚,抵在另一头。
眼前景象再次于方才不同,源协直觉头部一侧内有淤血弥散开之感,而因重拳相向的早先撞击处,这时钝痛明显。
他直起身子,不由地发出“啊……”的一声,转而望向眼前众人,“方才见汝等皆已入睡,怎此刻皆围于在下面前?”
“郎君此言怪奇,自方才为郎君为乔大,”其中一名囚犯见源协尚能言语,放下心般地笑笑,将手指向被众人强压困于一角的死囚,“乔大重击郎君始,至眼下,不过一盏茶工夫,吾等何曾有这般懒意,须臾之间竟便能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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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囚室之中的其他囚犯哄笑一通,但面对已然苏醒过来的源协,同样安下心来。
“只待狱卒方外出寻人,不知又是要寻哪位大人物来。”几名囚犯口中嘀咕着,各自回到原有的位置,或坐或倚,依旧恢复之前无望的神色。
在狱中久了,凡人皆会显出些异于常人的麻木来,非得须特别之事刺激一下,方能似刚才那般稍显活分些,而之后又回到眼下的行尸走肉之状。
将死囚按于一角的那些人,此时此刻也已松开手,死囚乔大仍不忿地将手挥舞,与其他人对打一阵,再度被按住后,才愤然扭动庞大的身躯,站起身,寻到距源协最远之处坐下,手脚镣铐发出粗重的撞击声。
源协抬头看向那端的死囚,开口欲言,却见那副凶狠模样,一时又忘了想说何事,只轻叹了口气,高仰起头,按住风池、天牖两穴,以此镇痛。
“祖父,如何了?”而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长安县狱之中,颜娘正看着若隐若现的丘真人幻象发问道。
“方才异样退去,便不得再入源协所处之处,”丘真人的幻象忽地在半空之中闪烁,似在对某事施道术,但很快松开架势,似无功而返,“若非贫道道术有所衰减,则是又有人暗中作祟。”
颜娘原想细问究竟是何人,但转念一想同样的问题,已然问过多遍,其余之事亦确无太多可再行询问的,方才真人现于源协梦中,有些言语是由她代祖父,自行转述的,亦是由此被源协察觉,并非丘真人本人的说话方式。
“祖父稍行歇息片刻,既迟迟不得行,恐只能再待两日,待梁若江以书信请人代为送至源府,则眼下之事或有转机。”
“贫道无妨,只是久而无结果,亦不得成功,确不须耗费此番精力,只待彼干扰之人退开后,再行施术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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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看向颜娘熬得通红的双眼,显得有些心疼,“你方歇息片刻,贫道此刻便隐去了,同你所言,书信送抵源府,之后才得知福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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