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此循序渐进之一二三规律,用于其它事由之上,亦是相同的。
按暴死之结果论,白三子为长安之中,为众人所知之,因鳞症而死其首人,起初众人对此事之所感,何其镇定。
白三子于街面与异人斗殴,意外受伤,再因伤处而死,同任何因争持而动手再亡之人,无任何不同。
而后同行、却并未有白三子那般伤痕之第二人、第三人——两名县狱仵作,与白三子尸首接触后不久,因同样缘由暴死,这时消息还并未传入狱中尽数人耳中,因此算不得能将狱中之人惊慑之事。
对于狱中所有人而言,开始觉鳞症一事有些非同小可的一刻,便是追随白三子的二人其一,同颜娘半夜相谈过后,竟于睡梦中暴死,此事当真动摇了狱中,尤其是以白三子之死为寻常之同囚室其他人所思。
但终究暴亡才两人,且前后并无甚多关联,就连二人体表之上的伤痕都有甚大区别,故而担惊受怕过后,不过三四日,便一切复于往常。
这一日,与往日并无不同,按通常而言,所有人皆在放朝食之前陆续醒来,除独自一人居于单间囚室的颜娘之外,这一日还多出一人久而未起——与白三子同时入狱的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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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不似前一人对白三子之死还颇有些自己见解,欲向颜娘说明,此人只不过一直低调安平地待在狱中,当吃则吃,当睡则睡,于人客客气气,有人问话便答,有人蛮横便让,有人相助便谢。
于狱中多日,此人就一直如此,静静守在囚室一角,似在向所有人传递一个信息——自己无非是参与过一场殴斗,在狱中坐监满时日,终是要全身而退的。
正是因为这样,其他犯人也不行太多为难,仍由他去了。
可狱卒前来发放朝食时,是容不得任何人还赖于地面休息,尽显懈怠的,因此囚室众人此时对通常一同早起,这时却迟迟不醒的此人表现,先是诧异地询问叫醒,发现对方全无反应后,再是恼怒。
后又几人粗暴地将面朝向墙侧的此人抓着衣服拎起,将此人推撞至墙上,而这时动手之人忽觉掌中剧痛,抬手一看才发现,手掌莫名为利物割伤。
借着气窗透进幽暗室内的光线,几人霎时惊惧地松开手,作唯恐避之不及状。
其余人因这几人的不寻常反应,纷纷围了过来,为看清发生何事,然才接近囚室这一角,便亦纷纷向后退去。
只见跟随白三子,与他同时入狱的这人,虽未尽呈丧命之状,但确是已然昏死过去。
顺着此人长有些许油光灰斑的昏沉面孔向身上、四肢看去,只见浑身上下裸露有皮肉处,全无原本皮肤肌理,手脚形状,却覆着一排排鳞片。
此状于此囚室之中,还是初回为人所见,但连续几日,众人同处一间囚室,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有何状况是相互间不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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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就只前后一顿觉的工夫,一个活人即成了眼前这般模样,实让人思及至恐。
为弄明究竟,一人舀来半瓢清水,直向此人泼去。
不知是因为干渴,还是他故,被泼的这名白三子弟兄,在昏死状下,竟伸出舌头咂摸起沿着脸滑下的清水。
众人皆以为异,忽而此人猛地睁眼,与此同时,此人被水沾湿的额头、眼鼻连接处,开始沿着水迹,向前明显拱起。
这时,此人才方因察觉自身的变化而完全惊醒过来,见其他人尽在闪躲,便很快反应到真是自身起了何样变化,于是慌乱地将手移向自己面部,才前后触摸数次,已经分开列至两旁的眼睛忽地瞪大,如鱼眼般的瞳孔猛地收缩。
而后凄厉的惨叫似从丹田上涌而来,声似泣血,直喊得整座大狱皆能听见。
也正是这时,此人浑身上下的鳞片开始爆起,甚有直从皮肤竖立而起的趋势——试想鱼鳞生生从鱼身之上立起,以眼观之,便觉无尽疼痛,更何况是其形大出许多,且长于人身之上的层层鳞片。
惨叫久久不止,直到自身力竭才方罢休,而力竭后,此人的头垂垂坠于胸前,再作昏死状。
此刻无人敢靠近前去,只远观,静待之后变化,然不消多时,此人口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大量青绿色粘稠液体,气味刺鼻异常。
粘稠液体尽后,续为鲜血,血量之大,直让囚室中其他人连连后退,以免踩中在地面流淌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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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尽之后,似消停些,但此番消停未持续太久,此人口中于这般酷暑早晨,竟呼出了一口足以凭眼清晰可辨的凉气。
这时任凭谁人都知,如此一口凉气,昭示着此人存于世中的最后一刻已至。
若是源阳、源协,此时正在长安狱中,便知眼下世道,包括早先发生于城中的僵血案,又岂能以寻常经历判断、看待。
在场这些人却不知,只当此人已死,又不愿搭手去救或是殓尸,再恐耽误狱卒前来放饭,至草草将地上铺陈的干稻枝堆起,向鲜血处堆积。
以干稻枝堆积阻挡鲜血朝囚室流淌之余,这些人用余光瞟向紧靠墙面、已然全无生还迹象的白三子弟兄,一面觉诡异猎奇,一面又觉惋惜,再细思片刻,又为自身的处境深感后怕——既接二连三,囚室之中,与外头城中“身带鱼鳞之人”有关之三人,亦尽数暴死,且死因一个较一个诡谲,而相关性却递减,才方暴死此人,以这几日观察得见,他身上因打斗出现的伤痕至浅而显无关紧要,眼下忽而暴亡,谁又知在他三人身周过了这几日的自己,又是否会落至与此三人相同下场。
一面出神地想,一面拾掇手边的稻枝,目光才从墙面此人脸上离开片刻,便听见一种令人破胆寒心的嘶叫声。
若仅为嘶叫,倒还可堪忍耐住心中的觳觫,只是这般嘶叫竟来自于众人皆断定已然暴亡之人口中时,场面霎时变得微妙而惊悚。
蹲在地面整理稻枝的数人停下手中行动,缓缓扭转脖颈,抬头看向墙面一侧,正好与忽而瞪眼看向众人的白三子弟兄数目相对。
几人被惊得霎时僵直,身躯不敢擅动,却听得那人关节处发出阵阵嘎达声,双臂——又似双鳍朝向自己一方伸直,身躯也随之前倾而来。
因罪而入狱的大多数人都对即将被攻击,有天然的预感,几人连忙站起,向后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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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浑身覆有鳞片的那人直直向下倒来,即将落地时,四肢伸出,支撑、趴伏在地面,再度与众人对视,口中仍有方才吐出的鲜血,粘稠着从嘴角——此时只能勉强称其为下颚,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囚室中所有人争先恐后地靠近栅栏,乱作一团,呼喊狱卒快至。
这时也正是颜娘留意到隔壁囚室异样之时,待狱卒骂骂咧咧地赶来,隔着栅栏同样见到诡异一幕,迟疑许久,又不敢以众囚犯性命冒险,只得打开囚室的门,先由众人撤出,再几人抽刀持于手中,与那怪物僵持。
而令所有见状之人不可思议的一幕,也发生于此处,那怪物趴伏于地面才行三两步,便不知因何缘由,忽而浑身缩紧,异常痛苦地在地上扭动,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即泄了劲般,闭上眼,停于地面一动不动。
之后,任狱卒以刀尖戳弄,或是大吼惊吓,那怪物再未动分毫,且更为未曾设想过的,则是怪物身周的鳞片渐渐收起,而原本的人脸也稍行回复些,不再如鱼非人那般奇邪。
有胆大的狱卒凑近前去试其鼻息,确认再无进出气,只觉此人或此怪,口鼻处异常冰冷外,再无其他异样后,几人合力将其以粗布包裹抬出——自白三子死后,狱卒在梁若江的提醒下也警觉不少,知不得以肉身与怪奇之物碰触。
颜娘隔着栅栏眼见这一幕,回头望向丘真人欲求问其中道理,转脸却发现真人早已不在囚室之中。
而差不多时辰,正依旧于太极宫西内苑打坐的圣人,只觉忽而身边丛树之中蝉鸣四起,吵闹异常,皱起眉头睁开眼,想让内侍驱走这些恼人的虫豸,却在眼前见到背对着自己的丘真人。
“老师怎地忽现于此处……莫不是,朕明了,此为老师与朕之机缘否?”
丘真人默默颔首,“眼下实非论议机缘之时,哲郎可知长安城,将遭大难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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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
蝉鸣愈加喧嚣,“限尔等一刻之内,将此般闹人虫豸清理了!”
圣人先是对眼前空无一物言语,又忽而怒言道,让一群内侍不知作何反应。
“哲郎何必此时与满城寒蝉置气,如此怪状,便是长安大难将至之兆,眼下当先行应对城中之难,岂非最为要紧?”
“方才老师至,便言城中大难,然朕却不知,亦未感有何大难将至,倒若言此众寒蝉,确有些怪异之状……”
真人不再言语解释,衣袖一挥,与悬浮空中显出一副临空场景——是长安县狱内正发生之事。
“鳞症一事,如今已至此般地步,若哲郎再不加以留意,恐铸成更甚于异骨、僵血之大错!”
圣人未言,只是既希奇又不解地紧紧盯着那副场景,转而费解地看向丘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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