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幻象自颜娘囚室又出,一路随至大狱中之三人往里走,直待梁若江、刘利兆、刘利恩走近颜娘囚室前,由颜娘亲眼见到三人后,这才以探念之术依次看清三人所想。
真人先是大为惊异,又很快皆有探念之术,捋清三人所经之事,这才默默颔首,颇有些作欣慰之状。
但此时自不由他来说破,只待他三人神色疲倦,一副力竭之状,再加之衣衫破烂,颜娘诧异万分而发声问道,“怎你三人竟凑于一处?而又你三人所行何事,怎至这般模样?此推车、鱼怪,又是由何而来?蓦然而至,又是何道理?”
一串连珠炮似的提问,使才站定的三人应付不及,唯有刘利恩一屁股坐于推车之上,听罢不由翻出了白眼,作全然泄力之状,“汝这番问得贴切,吾等将从何处回你是好?”
语气虽多有因颜娘不分轻重缓急,劈头盖脸的一番问讯而显出些许恼怒,但早先刘氏兄妹二人与颜娘因僵血案之事结下的积怨,这时因还有更要紧的事,暂并未显露出来。
“属实凡事问来轻巧,可娘子面前之吾三人,所经此半日一夜,就算娘子问,亦确不知从何处答来……”梁若江之状,似遭了何样苦力重活一样,浑身上下同尽是泄力之状,但于众囚犯前仍须持有身为司狱之威严,故而不得同刘利恩一般,寻得一处平地,便不管不顾地坐下歇着,只得故作镇定地环顾四周一番,又假作未曾得见异样,淡定地望向颜娘。
而即便在场众人未往梁若江发抖的双臂上细瞧,那震颤只扫一眼,亦轻易就得以看出。又谈何淡定?
颜娘直视梁若江,思考片刻,又看了看在一旁真人,手指伸出,往推车上的鱼怪一指,“怎梁司狱竟再携此物入大狱之中?鱼怪于城中肆虐不止之消息,吾等皆听闻过多次,司狱何须亲自携来,将其现于吾等面前。”
“再者,此推车倒显精巧,莫非是西市之中摊贩所用?照此看来,城内已非其他官爷口中所谓情状可控,而是长安城早已为鱼怪侵占大半否?”
梁若江面色转阴,一口气提起,终还是欲言又止——颜娘自行猜测之结果,与城中实际情状并无丝毫出入。
且梁若江更能确定的是,颜娘之猜测,定是已然于城中情状低估许多,才行的。
只以刘氏兄妹与他自身于城中捕获鱼怪此一番经历,梁若江可确定的是,自己平日无论巡夜、巡街所见长安城中鱼怪肆虐之状,仅为管中窥豹,未见全貌。
而全貌究竟如何,他不敢试想,亦不愿试想——自己一家老小能得以于自己日常留意之下而一时存活,足以使他安平。
然若思及时运,在梁若江得知源协、源阳是如何凭东都异骨案,一举自安于无名之辈,成为于御前都有些许分量之人后,遑论此二人出身,使身份发生巨变之要诀,终是将异骨案得以妥帖了结一事。
故而,退万步而言,梁若江于此说大不大,言小不小之长安县狱之中,仍有向上晋升之余地,然究竟何时,凭何事,又最终以何样姿态得到升迁,任何人亦说不好。
许是廿年、卅年后,皇恩浩荡,于梁若江即将定年之时,将他升迁一番,以慰劳其晚年也未曾可知。
而此时此刻,若长安、东都之中鱼怪、鳞症得解,自身又深入参与其中,升迁便不过是一件理所应当、水到渠成之事。
这般思量,也是于刘利兆、刘利恩住处时,梁若江终认同该往街面捕上一头鱼怪,再作道理。
捕获鱼怪之艰辛,尽数呈现在三人破损至甚之衣衫服饰,自面孔便能辨出疲惫不堪之表象,无须赘述,只凭一眼便得知晓。
之外,此时当详述的……
就在梁若江欲开口回答颜娘之时,刘利恩忽而自推车之上弹立而起,口中直哎呀不止。
“阿兄定是仍受昨晚化为鱼怪之扰,方才击打鱼怪之时,分明看似已用尽全力,却未尽将此怪全然击晕……”
刘利恩一面站起,一面向另一侧虽然不多,但仍是躲闪开。
这时颜娘与其他人才留意到自西市而来的推车上,那鱼怪并非放置于其上,而是以麻绳固定于其上,而使刘利恩忽而站起的,则是那固定于推车上之鱼怪“尸首”,忽而动了起来。
原推车之上放置的并非是一具鱼怪尸首,而是一头活生生的鱼怪。
看清眼前状况的众人,这时不禁纷纷缓缓向囚室深处退去——鱼怪尸首无可惧,但活着的鱼怪但凡于当下发狂,伤了何人,由一传一,再传多,之后将如何,谁人又可知。
“嗳!”自大狱门前走入之后,再未说过一句言语的刘利兆,似仍遭昨夜化为鱼怪之作用,此时双手皆扶于囚室格栅木条之上,前倾身子,以腿前后施力,感受力道,心中不免多有认同胞妹的说法,只是眼下众人目光皆汇于自己身上,承认自己不如曾经有力,未能成功使鱼怪持续昏昏然,而错过测试和琢香之时机,是万万不可接纳的。
“使力不足而已,”他勉强道,“此时醒来亦未有何不可,彼时吾化作鱼怪,岂非亦醒着,许这般试来,更作效用些。”
刘利恩见阿兄目光闪躲,知此时对方正在护及己身颜面,便亦附和道,“谁人又言不是,听闻娘子、郎君曾言,无论人兽牲畜,醒时吐纳、血流才最为随常……”
说着又转向梁若江,“此时于此大狱之中,自是司狱官职最大,眼下便由梁司狱决断,眼下当如何试出和琢香之效用矣。”
梁若江正要回应,被颜娘径直打断,“和琢香?!从何处得来之和琢香?吾被捕时,无论原材用料,皆付之一炬,更有那地下密室之中所存数十坛……汝等自知是何物,皆尽数损毁,怎何处仍存有和琢香,缘何不将其尽数毁了?”
提及早先自己犯下的蚩蚩蠢蠢之事,颜娘显得格外激奋,不由声音抬高,而惊怒地瞪视面前三人,“此外,打方才问长安城中之状始,梁司狱迟迟并未回返吾之所问,而是由此兄妹二人环顾左右而言众人皆不晓之事……不止和琢香一项,汝等三人将此活物——鱼怪捕至此大狱之中,是有何意?又是作何只用?!”
颜娘愈显激奋,而被缚住的鱼怪亦愈加清醒,自起初的低吟,这时已然开始发出闷吼,且无论身躯、四肢,皆正用力挣脱束缚。
而那长于额前鼻梁两侧之鱼眼,一眼惊惶一眼怨怒,各自环视四周。
每逢鱼怪挣脱一次,众囚徒之中便有人忽而发出一声惊叫,气氛随一声又一声的惊叫,变得更加阴沉凝重。
“止……”这时,颜娘只见得丘真人幻象自侧面穿过自己,于自己身躯重叠,驱使自己一手指向鱼怪,说出了一个“止”字。
随这一声“止”,被缚住的鱼怪先是猛然抬起下颚,双眼向前死死盯住颜娘方向,嘴唇上下微微张开,又忽而静止。
这声“止”之后,众人便只能从鱼怪仍在上下起伏的前胸处,看出鱼怪仍是活着的,而很快,望向鱼怪的目光,尽数转至刘氏兄妹与梁若江身上。
“稍安勿躁……更不须惊骇……”梁若江率先安慰众人,“吾三人不顾自身死活,非要将鱼怪活捕,后又将其带至眼前大狱之中,自有吾三人之考量。”
他一面安抚众人,一面示意刘利恩、刘利兆将和琢香灰取出。
“此兄妹二人,乃于东都城中一解异骨怪案之太医局源协、源阳两位医正之家……用人等,源协、源阳亦是于僵血案中,将当今之颜娘劝服,而使其伏法之人,故请各位暂勿行仓皇,静待眼下吾等欲行之事。”
“自于数个时辰前,此人——刘利兆不幸为闯入住处之鱼怪咬伤……”梁若江颇有耐心地将自刘氏兄妹二人处听得的整夜所生之事与前因后果,尽数复述于众人知。
随一番解释的深入,大狱之中诸多囚犯逐渐自囚室内里,朝格栅移动。
其中尤以颜娘最为明显,几乎就要将脸探出格栅之外,以看清被同化为鱼怪后,又为和琢香所救,反转回复人形之刘利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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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香乃是致人血流不动,呈稠粥状,而使人脏器衰竭而亡之物,怎至你处,却成了由鱼怪还复为人之解药?”
她不可置信地问面前三人,又似自言自语,“此香之中,无论所用原材,或是之后添入之……尸骸骨粉,未曾有何一样,是为解救人命之物,由此说来,若真如汝等所言,岂非吾当初,吾娘当初竟留下了一味解药不成?”
“眼下言之为解药,还为时过早,只以吾三人所试,且限于和琢香之量,此时此刻得以由此香逆鱼怪之身而返寻常之态者,独刘利兆一人。”
“则眼下还待何时机?于面前此头鱼怪前用之,岂非真相大白?”颜娘双目散出前所未有之光亮,全同她所言,和琢香原本为一味害人之物,若忽而转为逆眼下全城乃至大唐全域之异状之物,所生之快感,又怎不得越过杀尽李唐皇室全族许多?
救百万寻常人家之命,又怎不得掩盖一番杀瘾?
“所谓寓清于浊……”真人自颜娘身体之中浮出,对颜娘说道,“世间谁人又说,黑便是黑,白便是白?如此现世,将巧捷包藏于朴拙之中,以隐晦手法,去行光明正大之事,于混浊荒乱之世态中,寄托清廉作为,以委曲求全作为日后腾达之手段,人人知不可锋芒毕露,有此一法,何尝又不愿如此哉?”
颜娘似懂非懂,只怔怔望向已然手持两包和琢香灰的梁若江,“还请梁司狱,此刻一试,好了结小女心中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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