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仪殿出来,陈朝表情凝重,在宫门口,他叫蒙召到一侧说话。
“相爷。”
蒙召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如今的相爷,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可为什么相爷会是这幅表情?按理说,相爷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太后有孕的消息,不应该感到大喜吗?
拧着眉头,是什么意思?蒙召也不敢胡乱开口。
陈朝思绪复杂,想了想,才道:“找一个信得过的太医隔三差五给太后把脉,照顾她和孩子,有孕期间,最容易出差错,每日派人来相府汇报太后和孩子的情况,还有,饮食一定要注意,保证蔬菜、鱼、肉、蛋制品的营养均衡,少吃甜的,油炸的和辛辣的,对孩子不好,可以让太后适当地做一些运动,这样日后生孩子会少受一点罪……还有,安排太后早睡早起,莫要熬夜……还有还有……”
陈朝对此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只能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估计今日回府后,怕是要连夜赶出来一套《孕妇手册》。
现在,陈朝像极了一个手足无措的父亲。
他彻底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玥有孕的消息,事先谁都没想到,把陈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请相爷放心,属下会安排好一切的。”作为陈朝的心腹大将,蒙召自然对相爷未出生的孩子格外关心。
一路出宫,有几次,陈朝差点被绊倒在地,走路心不在焉的。
登上马车,侯吉在外持缰驾车,而贴身侍女宁白芷则是坐在车厢里,正在大快朵颐,吃着刚才在街边买的油炸小鱼干,白净的手掌油乎乎的。
“相爷,要吃吗?”瞧见陈朝回来,宁白芷抵出手中的油袋,里面的小鱼干还是热乎的。
陈朝没理,只是双手抱在一起,脑袋垂着,目光复杂。
宁白芷撅着小嘴,慢慢收回自己的小鱼干。
车轱辘悠悠地转起,陈朝的心思已经跑到九霄云外,陈朝发誓,这可能是自己最拿不定主意的时刻了。
太后慕容玥怎么会有孕呢?
这也太巧了?
就那一次!
一次就中了!
陈朝舔舔干裂的嘴唇,又抿了抿,掀开车帘随意往外瞅了一眼,随后双手捂住额头,闭上眼睛,脑袋懵懵的。
看着这个样子的相爷,宁白芷有些奇怪。
认识的这几个月,相爷对什么事情向来都是胸有成竹,怎么现在却这幅模样?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
宁白芷试着问道:“相爷,你怎么了?”
陈朝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但是下一刻,陈朝猛然睁开眼睛,抓住宁白芷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你有过孩子吗?”
宁白芷一愣,然后翻了一个白眼,那表情好像在说……相爷,我才十七岁,你看我像有孩子的人吗?
陈朝也意识到自己彻底乱了,深呼吸一口气,稍微恢复一点,又问道:“你哥哥和嫂嫂有孩子吗?”
“有啊。”
“那……你哥哥知道你嫂嫂有孕时,是什么反应?”
宁白芷想了想,道:“没啥反应……就是脸上会时不时露出傻笑,每天都要跟嫂嫂腻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的,遇见人就说他要当爹了,哦,还有……有时遇见卖货郎,还会买几件小孩子的东西,比如虎头帽、拨浪鼓之类的……”
闻言,陈朝对比了一下自己。
难道当爹前都是这幅德行?
如果不是慕容玥的身份特殊,陈朝还真想把慕容玥接回相府亲自照顾,直到孩子出生。
“相爷,你问这个做什么?”宁白芷有些不明白,但是很快,少女眉梢一挑,惊喜道:“相爷,夫人难道有身孕了?几个月了?”
陈朝本来想说“没有”,但很快点了点头。
吁——
一声长鸣,正在行进的马车戛然而止,旋即传来侯吉骂骂咧咧的声音。
陈朝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瞅了一眼。
只见,拦路的是一个身穿麻衣的年轻人,在他身后还有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士兵身上的佩戴不似京城,倒像是外地的地方驻军。
“周平参见相爷,我父邀请相爷过府一叙,还请相爷赏光。”
年轻人拦在马车前,双手作揖。
侯吉与其交谈两句,这才知这拦路人的身份,是兵部尚书周觅的二公子,奉他父亲周觅的命令,前来请陈朝过府一叙。
侯吉看向陈朝,询问意见。
陈朝略微思索,便应了周平所请。
不多时,马车停在周府门前,陈朝下得车来,稍微一打量,冷不丁地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是周府?
朝廷正二品大员,兵部尚书的府邸?
只见,这座府邸既不富贵也不奢华,就连平时的商贾之家也比不上,门前的地砖都破了好几块,石狮子上还搭了几床棉被,正在晒被子,若不是门口有士兵站岗,还以为这是京城普通家庭门户呢。
“相爷,请。”
跟随周平进入周府,身后是侯吉和宁白芷,以防万一。
过影壁,再过一处月亮门,陈朝在后院见到早上在朝上见过的周觅。
这位老将军身穿黑色的练功服,正在院子里练枪,一杆红缨枪被周觅耍的虎虎生风,不愧是将门之家。
瞧见陈朝到了,周觅停下舞枪,接过老仆的毛巾,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珠后,主动迎上前,抱拳。
陈朝附身作揖,回了一礼。
对于这位老将军,陈朝观感不错。
虽然他今天在朝上弹劾自己,但至少不是王士斌那种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周觅只是就事论事。
若大纪都是这样的臣子,何愁不强盛?
院子里,初春的阳光明媚,晒得人暖暖的。
周觅也没请陈朝进屋说话,就是简单搬出两个椅子,放在向阳的屋檐下,请陈朝坐下,上了一壶清茶。
陈朝也不是在乎环境的人,拂袖落座,抿了一口清茶,主动开口问道:
“不知周尚书请本相来,有何要事?”
周觅满脸褶子,皮肤黝黑,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不少痕迹,虽是年逾六旬,但精神头看起来不错,再活上二十年不成问题。
听见陈朝说话,周觅放下手中的茶杯,瞄了身边的陈朝一眼,应道:“陈相这半年变化有点大,周某好奇,故邀请陈相前来一叙,说些交心的话,你我同朝为官,陈相为文臣之首,周某掌管全国军事,一文一武,你我之间本不该有嫌隙,只有这样,大纪才会好。”
陈朝笑笑,看向身边的周觅:“周尚书所言有理,陈某受教了。”
陈朝的谦虚态度,让周觅渐渐皱起眉头,疑惑神色笼罩在脸上,挥之不去。
这个样子的陈朝和朝上咄咄逼人的陈朝,可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差别太大,让周觅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不过随着交谈的深入,周觅发现,私底下的陈朝就应该是这样的。
朝上的那个,倒像是故意做样子给百官和皇帝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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