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雪没有理会程赫阳的挑衅，她当然必须迎战，但战场却一定不是程赫阳的意识深处。

身后传来克莱尔不断击垮仿生机器人防卫体的奋战之声，于清雪仿佛也受到其英姿的感染，鼓起勇气切入了被程赫阳占据、控制的首领的思维意识。

她所要做的事便是和程赫阳争夺首领意识的控制权。

虽然过去在接受培训的时候没有人教授他们练习这个科目，但多年来对心灵感应能力的浸淫钻研让两人都无师自通了这项本领。

把他人的意识世界当作战场，彼此攻防夺取这个世界的主导权，这在铁穹秩序下是妥妥的违法行为。

如果放在过去，于清雪可能更愿意尝试直接切入程赫阳的大脑去与之正面对抗，但眼下深有自知之明的她只能选择更保守的做法。

对于像她和程赫阳这样经验丰富的心灵感应能力者而言，在各自的脑海意识领域主场作战毫无疑问有着极大的优势。

出于这个理由，即使是已经在较量中占据上风的程赫阳也不敢轻易入侵于清雪的脑海，反倒刚才一直在试图用言语刺激她踏入自己的圈套。

双方都不愿在对方的主场作战，于是最终交锋不得不在首领的意识世界展开。

比起过去两人都曾有过的入侵普通人的意识时不同，在首领的意识世界中展开的交锋并没有伴随着夸张的超自然现象或者猛烈的火力袭击，于清雪和程赫阳更像是在彼此斗智。

他们在一座庞大且不断在变换的迷宫中穿行，不停地通过截留首领脑海的信息来侦察推测对方的位置，又不断地靠自己对意识世界的掌控来影响、修改自己附近小范围的迷宫地形。

迷宫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无论是程赫阳还是于清雪都只拥有仅能看到自己身前一小片位置的视野，他们互相猜测着彼此的位置，在复杂的迷宫中穿梭，寻找着从出其不意的位置攻击彼此的机会。

于清雪穿过了面前一堵为她向两侧分离断开的迷宫墙壁，在她穿过之后身后的墙壁又重新合拢形成阻隔。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匕首，匕首的颜色和四周的黑暗一样深沉。

四下皆是死一般的寂静，于清雪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扶着墙壁谨慎地行动，通过迷宫的墙壁接收来自首领大脑的信息，并感知迷宫的变化。

她知道程赫阳也在做和自己一样的事，分析着来自首领大脑的信息，寻找自己的位置。

这是一个没有容错率的游戏，率先找到对方的人可以凭借在视野狭窄的迷宫中穿行的能力发起偷袭，胜负会在一瞬间分出结果。

然而，在这样紧张的状况下，于清雪发觉自己竟然不能完全集中精神。

这座迷宫战场是程赫阳设下的，虽然规则上对双方都公平，但于清雪依然认为程赫阳卑鄙地耍了盘外招。

因为当初在受训时的一项考核就是让学员们在彼此脑海中建立的迷宫里展开思维攻防演练。

教官组当时把包括于清雪在内的六名学员集中起来采用瑞士轮的方式分组对战，这种分组方式的残忍之处在于最后一轮时成绩最好的学员将和成绩最差的学员较量。

于清雪最终取得了全胜的战绩，在最后一轮她以2胜0负的成绩对上了垫底的那位0胜2负的学员，轻松取下第三胜之后也将那名可怜的女生打得破了防。

其实那时候自己完全可以放水的，于清雪后来想起此事总是有些懊悔。

她本来无意去打击别人的自信，更不是有意想要毁掉别人的前途，之所以毫不留情单纯只是因为喜欢胜利的感觉。

然而这个世界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不可能永远是最强的那个，所以你也不可能一直不败地赢下去。

前方的迷宫墙壁骤然破开，于清雪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匆忙将匕首朝前刺去，但墙壁之后什么也没有，她刺空了。

与此同时，一股锋利的冰凉自后颈的颈椎骨起，快速地游走过了她的整条脊柱。

于清雪惊恐地转过身去，远处的黑暗中传来让她冷汗直冒的笑声。

程赫阳本可以直接偷袭她，但却没有那么做。

他仿佛恶作剧一般用匕首轻轻在于清雪的后背掠过，然后退回暗处欣赏她的反应。

“你当初是不是也这样放过水？最终考核的时候。”程赫阳戏谑地问道。

于清雪紧抿嘴唇，循着声音在迷宫之中穿梭，不断破开自己面前的墙壁，取最短的路径去追逐声音的源头。

很快她发现附近的墙壁已经不仅仅受她一个人的影响，有的时候明明她已经下令让前方的阻碍消失，但前方的墙壁反而变厚了。

程赫阳就在附近，同样也在操控着迷宫墙壁的变化，并且他的指令更快更密集，于清雪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很快，于清雪就发现自己破开墙壁的速度比不上程赫阳在她身边立起新的墙壁的速度。

她破开前方一面墙，左右和后方已经立起了三面新墙。

程赫阳立墙的速度不但飞快而且步步紧逼，就好像已经完全掌握了她的位置一般。

于清雪心知自己即将被程赫阳用墙壁困死，但却无计可施。

硬实力上的差距往往最容易让人感到绝望，无论人的主观能动性有多强大，也总会遇到一些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的困难。

只是过去于清雪从没有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也没怎么认识到自己曾经也给过其他人这种无解的绝望感。

“哭吧，你现在应该很想哭吧？”程赫阳笑嘻嘻的声音从墙壁之后传来，“还记得当初培训的时候被你在对抗中打哭的女生吗？”

于清雪无言地伫立着，她的四面都被竖起的迷宫墙壁围住，程赫阳只留给她不到一平方米的立锥之地。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困住的野兽，程赫阳想赢的话已经可以赢上几十次了，无论从哪个方向过来，都可以轻松地把匕首刺进她的身体。

这样做是为什么？嘲笑奚落自己今非昔比，还是说为那个曾经在训练中被自己打击过自信心的女生伸张正义？

于清雪闭上了眼睛，她记得自己当初看到过程赫阳的内心世界，三日凌空的炙热似乎早已预示了他的极端和疯狂。

“你是在反省吗？现在反省有些晚了，差不多我也该给你致命一击了。”程赫阳渐渐收敛了玩笑的语气，似乎觉得游戏进行至此已经足够尽兴。

“你现在确实比我强。”于清雪突然开口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我不会为自己辩解说是因为精神疲惫、身体状态不佳才会斗不过你，你确实进步很大。如果当时在培训的地方你就有这样的本事，我就不至于过得太无聊寂寞了。”

程赫阳刚准备接话，但被困在四面高墙中的于清雪突然消失了。

他瞬间愣了一下，紧接着听到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

“你输了。”

于清雪用冰冷不带感情的语气宣告。

程赫阳疑惑地抬起头，他明明记得这个迷宫的规则是不允许双方飞上高处的，即使在意识世界里也不行。

但于清雪的声音确确实实从头顶传来。

三秒之后，程赫阳忽然醒悟过来——于清雪消失不是她突破了规则腾空而起到了迷宫的上方，而是她主动退出了这片首领的意识世界。

刚才那具冰冷的宣言是从现实中传来的，通过他的耳膜直达思维。

而于清雪突然离开意识世界的理由，程赫阳也一并猜到了——于清雪放弃了意识世界的斗法，选择了在现实世界中直接攻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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