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程赫阳的精神主体在身体的剧痛中不得不脱离了首领的意识世界。

他太过沉浸于在那个意识世界的迷宫中和于清雪紧张心灵感应者之间的较量，期间几乎完全丧失了对自身的感知。

所以当于清雪从意识世界主动脱离，并拾起克莱尔落在不远处的黑色长刀时，程赫阳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他低估了于清雪的斗志和决心，简单地把彼此之间的对抗局限在精神领域，却没想到心灵感应能力者之间未必一定要用异能来分出胜负。

在现实世界里直接攻击心灵感应能力者本体，有时候会更有用。

于清雪没有系统学习过如何使用刀这样的冷兵器，但这并不妨碍她在拿起黑刀的第一时间将尖锐的金属刀锋刺向程赫阳。

对于罪犯、敌人，她本不会有任何的手软，但刚刚关于往事的深沉回忆让她此刻的潜意识中仍然保留着一丝同窗之情，黑刀在刺向程赫阳心脏的位置时偏移了几寸。

利刃透胸而过，程赫阳因剧痛而拼命睁大的眼睛显得异常狰狞，在求生本能的刺激下他用双手抓住了刀刃，手掌瞬间割得鲜血淋漓。

于清雪用力将刀往前一推，松手退了开去，与此同时恢复意识的首领也让四周的仿生机器人停止了对克莱尔的围攻。

注意到情况转变的克莱尔也及时停下了手，虽然附近的地面上已经躺了不少被她打倒的机器人的残肢碎块，但双方的争斗总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清雪，没事吧。”克莱尔转身看向弯着要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于清雪。

于清雪摇了摇头。

被黑刀刺穿身体的程赫阳侧躺在地上，身下形成了一滩暗红色的血泊，他似乎想把黑刀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来，但又屡屡因为难以忍耐疼痛而中途放弃。

不远处，先于程赫阳受到致命伤的章闻川一动不动，不知是失去了意识还是已经死亡。

于清雪对这两个咎由自取早该去死的混蛋没有丝毫怜悯，她无视了程赫阳虚弱、求助的可怜眼神，扭头快步走向安卓1001的残骸。

被黑刀卸掉四肢、身体也受到贯穿性重创的安卓1001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肢体碎片中间，看到于清雪来到自己面前，它仅剩的半边蓝宝石电子眼微微闪动。

于清雪在它的身旁屈膝跪坐，弯腰俯身伸出手臂想要将它抱起。

然而即便失去了四肢部分，安卓1001这种古早仿生机器人的身体还是太过沉重，她咬牙使出浑身力气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于是乎只好揽着它的脖颈趴在它身上。

克莱尔听到于清雪发出呜呜咽咽的啜泣声，转过目光看到她趴在一具机器人的残躯上十分忧伤的样子，忍不住奇怪地问道：“那是什么？你为什么在哭？”

“安何……”于清雪哽咽着说。

“什么？安何？”克莱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你还记得之前它帮你破除心理暗示时的场景吗？”于清雪问。

克莱尔愣了一下，她有点想不起来了，意识清醒过来之前的经历都好像是混沌的梦。

她有些难以相信地向跪在那边的于清雪确认道：“你说这个机器人是我的学生……小安？”

“我不是。”安卓1001突然发出了沙哑刺耳的电子音。

“你就是！”于清雪睁大泪眼低吼，“你明明就是！”

克莱尔缓缓走到于清雪身边，单膝跪下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道：“清雪，我知道你和小安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这只是一个机器人啊……”

“不，你什么都不明白……”于清雪固执地反驳道，“克莱尔……我绝对没有弄错的，她，就是安何，就算变成这个样子，也还是安何……”

“清雪，坚强一点，我们要面对现实。”克莱尔轻轻抓了抓于清雪的肩膀。

于清雪没有理会克莱尔的劝解，她不依不饶地抱住安卓1001的残躯，用委屈的声音责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我又不会因为你变了样子而讨厌你……不，先不管这些了。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你的记忆储存部分在哪里？机器人的话只要保存下这个就能再生的吧？等回到那边让韩先生帮忙重塑你的身体就好……”

她手忙脚乱地在安卓1001的身体上摸索，想要寻找类似于记忆芯片卡槽之类的部位。

但她对机械的知识却又了解甚少，别说如今赤手空拳，就算有全套的工具设备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拆解维修一具机器人。

“我没有那种东西啦……”仿佛是不忍心看于清雪这么努力地做无用功，安卓1001再度发出了声音。

这一次它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是和于清雪初见时那种拟真度不高的甜美女声。

“那我该怎么做？”于清雪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听到安卓1001正常的声音后她立刻重新振作起来。

“其实你什么也不用做。”安卓1001认真地说道，“别看我好像损伤得很严重，其实这并不算什么。”

“你骗人吧……都变成这样了……”于清雪不相信。

安卓1001缓缓转动脑袋，它看向的是首领的方向：“能帮个忙吗？”

只剩下一条手臂的首领沉默地凝视着安卓1001和紧挨着它的于清雪，经过了一番无声的思索之后，他点了点头。

四周静止的仿生机器人突然行动了起来，这让克莱尔迅速紧张地抬起拳头摆出战斗的架势，但她很快发现那些仿生机器人并不像先前那样充满攻击性。

它们默默地打扫着一片狼藉的中央控制室，从遍地的机械残骸中挑拣出一件件尚可使用的零部件，就地开始切割、焊接。

随后，仿生机器人们带着初步处理过的零部件来到了安卓1001身边。

于清雪已经明白它们要用这些零件维修安卓1001，于是起身为它们的修理工作让出空间。

“我们的账之后再算。”她对安卓1001低声说道，“到时候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安卓1001平静的语气在于清雪听来越发像是装傻。

她严肃地回应道：“很重要！对我、对余哲森还有所有与你有关联的人都重要！”

“如果我承认了，对你……对大家来说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不同！”于清雪不假思索地答道，可具体不同在哪里，她却细说不出来。

安卓1001用单眼望着天花板，静静接受着其他机器人们的修理和维护，在滋滋的电焊声中，它发出了一声云淡风起的笑。

“余生用这样的方式活下去，我觉得也挺好的。”

于清雪惊讶地朝它看过去。

对她来说，安卓1001这句自言自语几乎已经等同于承认，它的内在就是安何。

“好什么？”她双目怔怔出神地问道。

“不会饥饿，不会困倦，不会疲惫，也不会因受伤疼痛而怯懦。以一个人工智能的身份永远陪着我的家人、朋友。”安卓1001的回答认真而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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