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站了一阵,柳月娥出来,三个孩子也跟着跑出来。
“爹,哪来的大木头?”
陈宝祥看看传文:“买的,打家具。出了正月,就请木匠师傅来!”
传文的脸突然一红,此前陈宝祥两口子商量给传文找媳妇,聊到家具、房子、彩礼、媒人之类,被他偷听到了。
现在,木头上门,他以为是给自己打家具,所以有点心慌。
晚饭后,陈宝祥把自己关在店里,没有开灯,默默地坐在黑暗中。
隔着一层门,外面就是煤堆和木头。
他现在盼着朱啸天、吴一笑登门,给他解释清楚,不要把他蒙在鼓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了亮光。
陈宝祥一惊,跳起来开门。
他以为有贼人上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帮冯爷的人,已经把木头、煤堆围住。
“陈老板,冯爷转眼就到,你不是答应要向他解释吗?他说了,愿意听你解释!”
陈宝祥摸了摸袖筒里的攮子,壮着胆子,反手关门,然后一步步下了台阶。
西面远处,三辆黄包车飞速跑来,一直到了米饭铺门口才停下。
冯爷没有下车,手里捏着雪茄烟,居高临下,盯着陈宝祥。
“冯爷,订金的事,我会通知朱大哥,绝对少不了你那份钱!”
“订金?不不不,现在我要的黄金——来人,给我搜!”
陈宝祥看着那些木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如果没有必要,吴一笑不会费大力气,把木头运过来。
东西就摆在这里,剥掉树皮,树干上的藏金之处,必然会显露出来,藏是藏不住的。
“陈老板,你们啊……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咱济南的江湖好汉全都当成废物点心了吗?”
冯爷用雪茄指着陈宝祥,连连摇头。
有人掀开雨布,把煤堆摊开。
另外一批人,拿出撬棍,把树皮剥开。
“冯爷,我大哥朱啸天也是济南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给他个面子,必当后报——”
“老陈,你是不是脑袋被门挤坏了?给他面子?朱啸天算什么东西,向我借兵,真是……把我当什么人?当大善人吗?我现在自己过来,没带着日本人过来,就已经给他面子了!”
“冯爷,是煤块,其它什么都没有。”
“爷,木头都剥皮了,没有凿过的印儿!”
两边人马动作麻利,很快就把煤和木头搜索了个遍。
“哦……”
冯爷拖了个长音,雪茄指着陈宝祥,久久地凝止不动。
陈宝祥的心也凉了,已经分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煤是煤,木头是木头……老陈,你他妈的耍我?”
陈宝祥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一会儿凉,一会儿热,一会儿快速飞转,一会儿僵硬不动。
“朱啸天到淄河滩去夺金子,明明已经得手,怎么没运到济南来?你跟他之间,到底怎么约定的?”
冯爷下了车,叼着雪茄,走到木头前。
有人拽着陈宝祥,把他拉到冯爷身边。
“老陈,跟我说说,这些木头干什么用?”
“打家具,儿子娶媳妇。”
“吴一笑说过,弄死运金队的人,把金条藏在木头里,运到济南,就扔在这里,谁都不在意,想什么时候拿走,就什么时候拿走——”
冯爷又回过头,看着煤堆。
“爷,什么都没有,就是煤块。”
“搜,再搜,他妈的再搜,这几个人联手耍我……搜,到屋里搜!”
陈宝祥呆若木鸡,站在冯爷身边。
院里一阵吵嚷,柳月娥带着三个孩子出来,躲在一边。
“都别管,好好待着,让冯爷搜。”
陈宝祥走过去,张开双臂,把四个人挡在后面。
不管冯爷的人怎么搜,一根金条都找不出来。
“他妈的,大过年的,你们这几个人害得我跑来跑去,要是惊动了鬼子,大家都玩完!”
冯爷走到陈宝祥面前,嘴里叼着雪茄,双手抓住陈宝祥的衣领。
“都是朱大哥的事,跟我无关。”
在家人面前,陈宝祥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朱啸天这狗东西,到我那里去,装得人模狗样的,就说有一笔大买卖,借兵、借道、借我名气……现在,老大躲起来,让你这无名小卒在外面顶着。他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冯爷比陈宝祥高出一头,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着秀儿的脸。
柳月娥把秀儿拖到自己身后,低声嘱咐:“低头,快低头!”
冯爷笑起来:“呵呵呵呵,老陈,你最好赶紧找到朱啸天。他欠的账,你顶不起来,知道不?”
陈宝祥点头:“我去找,让大哥给你个交代。”
“交代,交代……你们这些狗东西,就不该给你们面子,蹬鼻子上脸……老陈,你知道不知道,朱啸天找我的时候,把你全家的命,都押给我了!”
陈宝祥摇头,冯爷大笑三声,转身上了黄包车,挥着雪茄,指挥手下:“盯紧陈老板,找不到金子,把他全家的命顶上!那个小妞儿不错,不错,呵呵呵呵……”
陈宝祥的心猛地一紧,秀儿是他的眼珠子。
如果冯爷把手伸到这里来,他绝不容忍。
冯爷离去,街上暂时沉寂下来。
“当家的,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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