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叔叔们请回屋歇息,这里女儿自会照顾,再说还有这位军士相助,雨桐也在……。”徐英垂着头轻声说。
“这怎行?你是未嫁的姑娘……。”
“父亲,女儿心意已决……,请父亲放心!”
徐布愣住了,徐同见状已经明了,乐呵呵地拊掌说:
“阿英是家里的长姊,从来都是个能自己拿主意的好孩子,兄长勿忧!这样吧,等阿一送信回来,就让他留在这间茶舍里随时听候吩咐。”
说完转向毛仔弟:“毛军士,只好你受累守在这院门外。其他人不得出入这小院,如何?”
毛仔弟点头拱手道:“此乃卑职责任所在,义不容辞!只是大人在这里打搅贵府,还需一人往都巡检司,给赵参谋长递个消息,使他知晓大人去向才好。”
“有理、有理!”徐同回身招手叫来管家:“管家,传话给家里每个人,今晚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若有人嚼舌头、好卖弄,那就是他的死期!”
然后转向自己的随从:“阿鬼,你是在酒宴上见过赵参谋长的,就是那位黄带子,你去找他告知此事,但一定要避开众人和他单独说话。可记住了?”
这个阿鬼奇丑,长着个奇大的酒糟鼻子,肥厚的嘴唇,也不知徐同为的什么竟选他来做随从。当下阿鬼应道:
“小人一定单独和赵大人说话,老爷放心。”说完拱拱手,缩着肩膀就出人群去了。
“好啦,既然二哥已经排兵布阵,咱们也别在这里熬着,收拾起来各回各房,就当今夜无事好啦!”徐贤无事一身轻。
见他这么说,且二弟又布置得非常妥帖,料想不会有什么差池,徐布便请弟弟们先回,自己让管家收拾现场,同时又嘱咐一番。
然后他将雨桐叫到一边,再细细叮嘱,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自己院里去了。
在门口看着父亲走远,徐英转身回来,刚走到屋门口又踌躇起来。里面是个未婚男子,按说自己不该就这样走进去,若真的引起闲言碎语……。
“小姐,要不……。”雨桐看出了自家姑娘的犹豫,她看看这院子,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不料徐英已经迈步进了房间。
雨桐一惊,回身看眼大门口毛仔弟纹丝不动的背影,硬着头皮跟进来。
“桐儿,你将那脚踏搬过来。”徐英让雨桐把脚踏搬来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将他两腿轻轻抬到上面。
“好重啊!”雨桐皱眉。
“嘘!”徐英严厉地瞪她,小声说:“当心把他吵醒了。你去屋里,给他取条夹被来盖,如今秋寒日甚一日,这样睡着着凉可不好!”
听她的吩咐雨桐本想劝点什么,可看看她的表情,只好做个鬼脸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徐英想想,便走到书台前打开了香炉,认真地做好地坪,选个云片,用香匙把要用的香粉舀出,轻轻倒在银质的云片上,然后抹平、压实、燃着,最后将炉山盖好。
….
室内慢慢地弥漫起温和、清淡的气息来。
雨桐转回来,将手里的夹被塞给毛仔弟一条,吓得他忙摇手。“这是我的,你敢掉在地上?”雨桐瞪起眼来。
毛仔弟脖子缩了下只得接住,还未来得及谢人家,雨桐已经进屋。
看着夹被盖在李丹身上,徐英满意地叹口气。她托着腮坐在桌边望着这个少年,看他唇边刚刚长出来的、柔软的胡子,忽然感觉满心欢喜。
这个人如此年轻就指挥数千部下与敌周旋,得到全城士绅的拥护,临敌不惧、从容布局要引着对手一步步跳进陷阱,却在击退敌人的当晚便跑来向自己表明心迹。
她心里甜甜的,嘴角笑意更浓。雨桐将灯摆在她旁边,轻声问她说:“小姐,你难道就这样坐一宿?”
“我便是看他一宿,也还是觉得看不够!”徐英含羞喃喃说。
“唉哟,将来嫁过去,要看一辈子,也不在这一时嘛!”雨桐故意逗她,被徐英一指头戳在脑门。
“哼,你这丫头现在笑话我,当心将来寻个赖哥保(癞蛤蟆),那时看你怎么说!”
“噫,小姐自己说这样羞人的话,还那婢子打趣。”雨桐撅起小嘴,又拉拉徐英的袖子,说:“反正你也是要把我打发出去的,不如我现在讨个恩赏呗。”
“什么恩赏?”
雨桐指指门外:“你要是把我指给别人,那就是他好啦!”
“嗯?”徐英向门外一看,惊讶地睁大眼睛:“毛中士?他还是个孩子哩……,个头那么小!”她刚说完前半句,忽然想起屋里这位年纪也不大,于是赶紧改口。
“挺好哇,人老实,勤快、心实,还好欺负!”
“你还想欺负人家?”
“难不成要男人欺负我?”雨桐把手一挥:“姑爷刚才可说呢,男女是一样的……!”
“诶呀,好啦、好啦!什么姑爷,八字还没一撇……。”徐英轻轻在她腿上拍了下,说着说着,就把脸藏到胳膊肘下面去了。
主仆两个相伴,低声说着体己话。中间阿一回来,隔窗报告说已向李家主母报了平安,对方甚是感谢等等。
夜渐深,徐英便有些熬不住,雨桐让她趴在桌上睡会儿,将门窗都关好,拿件大氅来盖在姑娘身上,自己坐在墙边倚着茶几打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中间徐英忽然醒来,起身走到榻前,蹲下来用帕子为李丹拭去额头上析出的汗珠。李丹睡得很沉,鼾声不大,完全没有察觉女孩子在自己身边。
徐英这样看他很久,满意地轻轻叹口气。她既希望三郎忽然醒来,然后和自己再多说会儿悄悄话,又心疼地想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得好。
徐英起身走向书台,铺开张纸,轻轻地在砚池里研墨、舔笔,抬头看看清冷的月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射在李丹身上,院里树影摇曳,鸦声暗哑。低头想想,写道:
….
秋露玉光流,透窗照铁衣。
五更君将去,廿旬旷佳期。
寒鸦栖何所,征雁犹未归。
良人心所愿,刁斗声声催。
放下笔,又痴想一回,叹了声将这小诗折起,来到李丹身边。见他身边地上放着只布面的挎包,略犹豫之后将这首诗塞了进去。
然后仍回到桌边坐了,托着腮看他,时而笑、时而沉思。累了,趴在桌上,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地再次睡去。
李丹忽地醒了。他像是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明朝,心里一惊说不对啊,不是没有明朝了么?这么一着急,忽然身下似悬空了。
他感到没有支撑,立即惊醒过来。使劲睁圆眼睛,一切好像都见过、熟悉。只是这股香味……。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