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赵拓笑笑心里却很满意。他和赵捷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年龄相近,关系亲密。
当年先皇宣宗皇帝一心扑在北伐鞑靼的大业上,想要获得汉武帝那样开疆拓土的功业,后宫里只有皇后、芸贵妃和锦妃三位。
无奈皇后前两胎都是女儿,偏芸贵妃接连生两位皇子,还好皇后第三次生产有了赵拓,许多老臣这才放下心来。
但也正因如此,为后来立嫡还是立长埋下了“五年之争”的伏笔,直到宣宗突然去世那天还没搞定。
….
宣宗去世没有任何先兆,所以也没能留下遗言,大臣们为争“嫡”、“长”纷纷站队,朝堂上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太皇太后找机会和芸贵妃谈话,次日范王赵挺出现在朝堂上,向杨仕真提交了《就藩书》,言嫡庶之分民家亦然,皇家应该给民间做表率,而不应该以个人喜好决定礼的行、废。
在这封书札里十八岁的赵挺大胆地批评了部分朝臣,说自己在先皇诸子中最长,理当为弟弟们做遵纪守法的表率,自己刚好满十八岁,依律法应当去封地就藩。
请内阁同意并安排他就藩的日期、仪仗和护卫等事宜。
范王的退出让一切尘埃落定。由于先皇的庶次子赵捷和唯一嫡子赵拓只差了两个月,所以争论下去是无意义的。
原本赞同赵挺即位的臣子一条重要理由就是范王已成年,足以担负帝国的重任,现在仅剩的两位候选人都才五岁,立嫡成了唯一选择。
赵拓从小就知道这段往事,太皇太后也一再告诫他:若要王室兴盛,切记莫忘范王礼让的功勋,也不要忘记芸贵妃居中的功绩。
太皇太后给他举过很多天家争位导致国力衰落的例子,让他知道范王这种举动的罕见和不易,告诫他必须珍惜。
也许是爱屋及乌,长兄去了定兴(原定州)就藩极少回京,故而赵拓就把一番心思都转在同出自芸太妃的赵捷身上。两人从小吃、玩、学习都在一起,感情上胜似亲兄弟。
“陛下,臣在苑马监(隶属太仆寺)看到那辆马车了,果然极好!”赵捷带着几分兴奋说:
“不但驾驭方便,而且行走、转弯、停车都很灵活,轿厢内装饰很漂亮,有许多精巧的设计。还有,他那车门上可是用的水晶?怎么那窗子如此透亮?
最好的是两腿可以垂放下来,坐多久也不会觉得酸麻……。”他连着说了好几条,赵拓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直到他停下来,赵拓才说:“你夸了半天,最重要的地方却不知道。”
“哦?还有什么?”
赵拓招招手让他走进书房,指着窗下长几上摆着的马车模型说:
“也难怪你不知道,人家是在两层木板里面嵌了铁板,在这车门、两侧裙板、后箱左右都有,据说使用官军制式弓箭试设,三十步外没有能够射穿的!那李三郎管它叫半装甲防护马车。”
“哦,原来如此!怪道要用四匹马来拉!”赵捷啧啧称奇,然后试探地问:“怎么不让他们给皇上也一辆来?”
“哼,你哪里是为朕,你是喜欢极了,自己想要一辆吧?”
赵捷嘿嘿地笑。
赵拓叹口气:“我何尝不想要?但如今李三郎刚去了趟上饶回来,他手下的青衫队击破杨贺之后也需要休整和补充,要做的事很多。
这个时候朕就不去掺和了,等整个江西平定下来,那时他们也就有更多精力,可以做出更好的东西来对不对?”他说着指指书案上的淡绿色玻璃杯:
….
“你刚才问的就是这个,对吧?据说这不是水晶,而是用石英和云母混合之后烧融了,趁它尚未凝固便可以做成各种器型。
李三郎说这东西叫玻璃,其实就是唐朝时波斯进贡的颇黎。
只不过中原一直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出来的,李三郎看到本写泰西风土的书,按着上面的描述居然就仿制成功了!”
“原来如此!”赵捷又惊叹了声,忽然想起来,问:“陛下刚才说他去上饶,可臣听说那里被乱匪围着,不是在打仗么?”
“就因为如此,朕本来打算让他接丰宁郡王来京,参加太后春秋大典。不想城池被围得紧,郡王要带领军民守城,所以只接了世子回来。”
他说完将李丹的奏报找出递给赵捷:“你看看这情节,简直比说书都不差了!”
赵捷告罪之后接过来,一页页看去,看完叹息道:“真真是惊心动魄!”然后又问:“陛下,这是……李三郎自己写的?”
“是啊。”
“好文笔,好字迹!这文章写得,起码比我府里那些纪善们强许多!”赵捷摇头道:
“只是臣搞不懂,这么个为陛下敢于挑战数万乱军的人物,今年才十六岁?真真不可思议!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他为什么这样拼命?”
“据说是为了一个罪臣的小女儿。”赵拓苦笑着把李丹和陈梦儿的事说了。
“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如此,愈发难得了!臣真想早日见到此人,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赵捷抚掌道,忽然话题一转:“不过……,臣怎么听说有人参劾他呢?”
赵拓目光一跳:“你听说此事了?”
“岂止臣,恐怕现在整个商京(对京师的别称)都知道了!”赵捷说:
“臣是昨天才听说,想起皇上说过他进贡的那辆马车,所以今日特地去看了看……。陛下打算怎么应对这件事?”
“你可是很少过问政务呵。”赵拓歪着头似笑非笑。
“若他是一般人也就罢了,臣听听便丢开手。不过他做的马车太好,实在让臣觉得人才难得,所以斗胆来陛下这里。
若是你已经想好怎么处置他,臣想求个恩典,请您给他减一等发落。或者,您把他交给臣,臣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随着去匠作监做事,如何?”
“你想得美!”赵拓气乐了:“一个万马军中能取上将首级的人,我交给你去做苦力使唤?做梦!”他坐到书案后面,皱着眉说:
“不过皇兄你说奇怪不奇怪?为什么有人要迫不及待地弹劾他,而且还故意散布得满城风雨呢?”
“嗯?陛下是说……莫非这里头还有文章?”
“有,有大文章!”赵拓冷笑:“有人想趁机搞小动作,想告诉臣民们朕这个皇帝不够格,至少是没有识人之明!”
赵捷想想:“那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败坏陛下的声誉,除非……。”他一抬头,看见赵拓正向自己点头:“我猜对了?”他惊讶地问。
赵捷回头看看御书房门口,凑近些轻声问:“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八、九不离十。”赵拓叹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人想耍聪明,以为干得毫无痕迹,其实尾巴早露在那里,他自己还不知道哩!”
“这么说,陛下不会处分李三郎了?”
“不,不会下令处分他,但朕想让他吃点苦头。皇兄可愿助我?”
“这……,让人吃苦头的事,陛下就别拉上我罢,我这人心软,下不去手的。”赵捷咧嘴。他因不知皇帝想要干什么,所以心里有些打鼓。
“朕是觉得他太顺了。杨太阁当初曾劝过朕,说这李三郎年纪轻,提拔太快对他没好处。
现在想想有道理,所以朕想给他些磨难,最后看看他是从此消磨下去,还是能振作一番或塌下心来多学些东西?”
“明白了,就是让孙猴子不断遇到妖精,看他有没有耐心陪唐僧去西天取回真经呗。”赵捷点头:
“这个还比较有趣。皇上就是身在西天的佛祖轻易离不得,那就由臣来扮个跑腿的菩萨,必要的时候点拨、救济一把。是这样吧?您打算让臣怎么做,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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