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武人一阵眩晕,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不清。
他感觉无数的声音在他周围回响着,好像既陌生又熟悉。他竭力的思索着,似乎想回到那片西北的荒漠里去,但是不得。
他好像无法控制自己脑中闪现的东西,变得分外的痛苦。
不知努力了多久,终于他放弃了思虑,就想什么也不做的睡去,可是似乎总有人在唤他。
“我觉得就按德叔说得,咱们先跟着官兵去收尸,赚些银子再做打算总是好的。”
“我他娘的宁愿在这里饿死,也不会相信官兵的鬼话!我们收完尸马上就也是尸体了。谁想去谁去我不去!”
“那怎么办?继续北上去辽东?跟着军队服劳役?还是想办法进京城?”
......
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一个小女孩的呼喊声传了过来,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
“疯道人,你醒醒啊。你不要死,我们大家...我们大家不能没有你。”
在一声声呼喊当中,武人渐渐又有了一丝丝的知觉。
他的脑子终于又开始缓慢的转动了,他逐渐又明白过来,那西北荒漠中的丽人只是自己的回忆,自己此时是在流民大队中。
“诸位乡亲们,官道上几百上千的尸首不得安葬,朝廷也不愿这些人曝尸荒野。
我们锦衣卫不是普通的卫所军队,是皇上身边的队伍。大家绝对可以信得过,北镇抚司承诺各位凌晨之前收完整个官道的尸首,一人一两银子决不食言!”一身飞鱼华服的年轻军官,站在人群里面高声说道。
“管你什么锦衣卫,我们不信快滚。”流民群里,不安分的人嚷道。很多人眼里这些官就是送他们上路的刽子手,信了才有鬼了。
“你们冷静些,北镇抚司叶总旗是咱粮铺老客人了,他深夜前来的确是需要人手。咱可以担保他所说的都可以兑现。
咱可是刚刚把你们这些瘦猴喂饱了,你们连咱也不信?”张有德此时也来到人群中,他站在一旁高大强壮的身材有极强的存在感。
他这么一掺和,流民群里的男人们又语塞了。
这个秦地汉子虽然是奉命施粥,但对待他们竭力尽心这点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叫他一句恩公也不为过。
他卖力的为这个当官的说话,让这事又变得似乎可信了起来。
“诸位听我一言,清理官道这事来的又急又要快。
北镇抚司实在抽不出人手,寻常劳力这个时间也都在休息,只有诸位好汉是昼伏夜出的。所以我们北镇愿意花数倍的价钱雇各位。
这是大几十两银子,各位得了后安家也好、置业也好、买地也好都是难得的机会。请务必考虑一下。”叶总旗满头是汗,嘴里还微微有些喘。
钱宁给北镇抚司下的命令,要他们早晨官道同行之前把尸体都收完。
这简直要了老命了,北镇抚司出去镇压流民的兵力尚且不够,哪里还有收尸的。
这不情急之下才想到来施粥点看看,雇些流民做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些流民底细不明,大多人完全没有组织度,若不是逼不得已也没有人会想领他们一起做事的。
一个脸胡渣的精明中年流民冷笑一下说道。
“话说的挺漂亮,这满地的尸体不都是和我们一样的逃荒的农民吗。
这些人是谁杀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官老爷带的兵杀的?他们有什么罪得死?他们唯一的罪怕不是和我们一样就是穷吧。
就算这事是真的,让我们帮你们这些刽子手收自己同伴的尸体赚钱。
不是将来安了家,他们的鬼魂也会来找我们寻仇罢,你们当兵的当官的对我们这些人无非就是有用就利用起来没用就杀罢了。这尸体你们自己收吧。”他这话一出显然说出了大家一路上被官兵流民赶杀的辛酸,流民堆里又群情激奋了起来。
各路喝彩声较好此起彼伏。声浪大到叶总旗和张有德一时半会也压不下来。
“疯道人,你怎么了吃点东西吧。你不要死啊。”大人们一边在争执,流民中的六个孩子不知何时都聚在了疯道人身边。
“我爹娘都不在,疯道人你走了谁还管我啊。”
“疯道人,说好到了京城安了家,我要和你学武功你还没有教我呢。”
孩子们有的握着他的手,有的拉扯着他的衣服哭成了一片。
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孤儿了,有的是武当山下村民的孩子,有的是北上逃荒的时候救下的,一路而来他们跟着疯道人跋涉千里。
若不是靠他竭力守护,早就被卖了人贩子或者更惨。
疯道人平时,即便几天没吃饭也依然目光犀利,说话中气十足完全看不出一点没劲的样子。
好些人觉得他要么不是人,要么就是会妖法。但是现在却整个人形同骷髅,眸子里一丝光也没有了。
“疯道人,你别死啊。白姐姐走了你也要走了吗?”
在孩子们的呼喊和拉扯之下,这具枯萎的身体震了一下。
孩子看见疯道人的眼皮动了,闪出一丝丝光亮,他干裂的嘴唇也蠕了蠕挤出两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道人累了...道人想去找你们白姐姐...让道人休息吧....”疯道人的满头尘土落下一片,周围还在争执。大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动作,更没有注意到已经许久未动的疯道人说话。
“疯道人,白姐姐已经走了,你还记得白姐姐对你说的话吗。”握着疯道人手的红衣小女孩泪流满面哭着说。
阿白临走前说的话?
对啊,阿白临走前是说过些话。她说的是什么呢...说的什么呢...快想起来...想不起来了......
“小暖,阿白临走前说的话是什么?”疯道人睁开眼睛,声音虚浮的轻声问道。
“白姐姐说...长情...什么过往...什么..什么月光...”小丫头哭哭啼啼的抱着头,努力回想,她没有读过书,对几个月之前听的半解的话也是只记得一星半点了。
“月光...”疯道人的身体又震了一下喃喃道。只见他缓缓抬起头,从浓密的乱发中望见天上那轮明亮的圆月,嘴角突然浮起一丝笑容,喃喃道。
“长情皆过往,唯卿伴身旁。若君长夜行,妾愿为月光。”两行长泪瞬间从他眼中夺眶而出,和那位美丽的素衣女子以往的种种浮上心头。
那几乎湮灭了的心中的烛火,终于又再次燃烧了起来。
良久,疯道人抬起手来,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微笑着轻声说道。
“傻孩子们,白姐姐没有走,白姐姐就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他伸起修长的食指,指向天上那清白漂亮的月亮对着孩子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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