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中,大军轰然起程!
马蹄声碎,山风呜咽!
一队队老卒直接冲入丛林,如虎跃狼行!
大军目的地已定,正是遵义前方娄山关!
陆远纵马中军,不断回顾后方南中百姓!
想着夜间百姓情形,不时快意大笑!
夜间他在帐口横刀,无非担心南中百姓暴动!
不过随着唐瑛前去安抚,南中百姓竟然真的如唐瑛所愿,没出任何意外!
只有最初些许吵闹,但是在得到额外细盐后,百姓们就已纷纷响应大军!
最终所有百姓都已在夜间开始忙碌,为大军劈柴烧水!
甚至主动维持外围篝火,以期获得更多报酬!
哄哄闹闹了一整夜,倒是让大军轻便了许多!
可惜陆远听不懂他们的方言,终究不知其中细节!
有心询问唐瑛,可唐瑛忙碌了半夜,回帐就已在浴桶中昏睡!
他虽然心痒难耐,却也终究不忍打扰!
只得伺候娇妻沐浴一番,生生将疑惑忍到了现在!
此刻一群百姓也依旧如影随形,紧随大军脚步!
身着兽皮,在丛林中纵越如飞!
一路呼喝连天,捡取着大军围猎剩下的肉食!
只是一如既往,对他们大军指指点点!
各种方言层出不穷,也还是让陆远不明究竟!
不过对于陆远来说,如此就已足够!
能够兵不血刃让这些百姓随行,于他的南中计划意义非凡!
陆远不由侧目看了看唐瑛,忍不住志得意满!
此时唐瑛已经一扫疲态,纵马间风情不可一世!
公孙离英姿飒爽,抱刀随行,也真如贴身护卫一般!
有妻如此相助,这是何其幸事!
“夫人,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陆远目视唐瑛,眉开眼笑:“昨夜我只见你辗转于百姓群中,忙碌半夜,说着各种……离奇方言,最终就让他们放弃杨锋,甘愿为我军驱使,这其中有何缘故?”
南中百姓会为了细盐随行大军,此事倒不足为奇!
不过改弦易张,其中毫无波澜,这才让他真正疑惑!
何况他也颇为关注,这些百姓还会不会为杨锋留下记号!
当然此事与记号本身无关,大军铁蹄在丛林中奔行,难免留下痕迹!
但是记号关系着南中百姓民风,同样极为重要!
“你别叫我夫人,我太了解你了,听着这个称呼就头疼!”
唐瑛回眸,娇嗔一笑:“此刻我于你有用,你才会把我当夫人!哪天我于你无用了,你还是得把我当石头!到时我回忆今日,情何以堪?难道去陆府前大唱《长门赋》不成?”
她明眸扑闪,低声娇笑:“你想知此中缘故,不妨先为我解惑!你平日行事虽然多有荒唐,但对夫人却一惯宠溺!可这次为何会在临行前,不顾两位女公子难堪,让她们一起服侍?”
“此事告知你也无妨,不过你得……保密!”
陆远轻叹,附耳低语:“我起兵至今,已过半年!虽是步步争先,却还是对天下民生无能为力!此次出征,长谋不断,还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她们!这才试图尽人事而听天命,想给她们留份惊喜……”
他一甩杂念,继而低笑:“我之前对你的承诺,难道你以为我是戏言?我若三年内无法平息战乱,还称什么骠骑将军!不过你和离儿一样,哪怕是个石头,这次战事结束,也都得大着肚子回去休养!”
他说着撤回身子,端坐绝影上方!
神色一本正经,身形随着绝影颠簸!
目光却是轻描淡写,随意扫了眼公孙离!
意思显然,此事不宜在公孙离面前多谈!
反而已经为唐瑛解惑,那就该得唐瑛答案了!
实则这也是他内心所想,是一个后世老卒的心中傲气!
他的眼界见识,视野格局,远超这个时代两千年!
如果不能三年内平息战乱,岂不是白读初中了!
唐瑛却是俏脸通红,明眸扑闪间思绪起伏,滋味难明!
难怪这混蛋会不顾两位女公子的颜面,让她们与貂蝉一起服侍!
原来还有这份心思!
而且昨夜帮自己沐浴,趁着自己装睡时,也是在那磨磨蹭蹭了很久!
恐怕当时就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逼回皖城!
只是最终还是因为自己于此战有用,才让这混蛋偃旗息鼓!
可是三年内平息战乱,何其艰难!
此时的大汉乱局,远胜昔年王莽乱政之时!
哪怕光武重生,也不敢说此大话!
自己当时听着这混蛋的承诺,也的确只当是戏言!
毕竟这混蛋一惯豪迈,常有惊世之言!
自己已经倾心于人,根本不曾在意!
可这混蛋把此承诺当真了,这又如之奈何!
虽然连番大战,已经平定了扬州,交州,荆州,徐州!
但这些军侯实力最弱,之后的关内及河北才是真正大敌!
从这次兵临益州就可看出,这混蛋对于关中,关内,关西各诸侯的重视!
一场长谋布局,真正剑指的还是关中董卓!
否则何必这般麻烦,亲征南中不毛之地!
不过事已至此,此时也的确不宜多说!
还是得和这混蛋一样,着眼当下!
“将军,昨夜之事其实说来简单,百姓趋利而已!”
唐瑛收敛情绪,柔声一笑:“将军虽然给了他们吃食,可天下百姓皆是一样,谁不喜欢顿顿饱餐!反而于南中百姓而言,我军与来自云南县的杨锋并无区别,都是外乡人……”
她理了理思绪,终于娓娓道来!
大军一路围猎所过,以肉食吸引南中百姓追随!
只是没人行使扬州规矩,也无人保证南中百姓一日三餐,顿顿管饱!
南中百姓虽然得以实惠,但是人性总归贪婪!
反而云南县的二十一洞主杨锋,初来乍到,并未得到犍为郡的南中百姓认同!
在南中百姓看来,扬州军也与杨锋一样,都是一群外乡人前来争权夺势!
言及扬州军是来找死,也只是习惯使然!
觉得杨锋麾下大军更多,犍为郡大小洞主皆已被杨锋所灭,扬州军也不会例外!
此时跟随扬州军,也就是想在扬州军死前多讨要些好处而已!
至于给杨锋留记号,则是因为每次大战之后,百姓都能在战场上得到更多物资!
这才让百姓们不遗余力,静等两伙外乡人在此大战一场!
反正这些犍为郡的南中百姓并与归属,对于谁死谁伤都毫不在意!
而唐瑛也正是因为百姓心无归属,同时趋利避害的本能,才去与百姓交涉!
告知百姓只要帮扬州军劳作,就能得到更多细盐,结果自然一呼百应!
毕竟于犍为郡百姓而言,细盐自然多多益善!
这样的奇珍异宝,他们打扫战场也无法获得!
如今一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就可换取,着实划算!
“这……他娘的,竟然还是在等待我军战死!”
陆远听完详情,也不禁敲了敲脑门,骂咧咧道:“民生教化,并非朝夕之功,总还需要刚柔并济的水火之道!不过当下百姓不会生乱,也算是极大幸事,先就这么维持着吧!”
此刻他再看百姓们对他们的指指点点,也不禁难掩心中烦躁!
这分明是在等着他们战死,再发一笔死人财!
哪怕此刻争先追随,也只是想在他们死前,多捞取一些好处而已!
不过此刻他还无暇理会这些,保持原状就好!
等到孙策一行人到来,自然会有扬州规矩教化百姓!
一手粮食,一手屠刀!
一如既往!
“将军,当务之急,是我军后路的杨锋追兵!”
唐瑛神色郑重,斟酌言辞:“杨锋虽然只有三万大军,不过他起于云南县,胁迫云南数万百姓为其冲锋陷阵!此事我之前已经言明,你不可能再像交州那般杀一儆百!”
这也正是大汉羁縻郡县制的弊端!
虽是以夷制夷,但各部落的大王,洞主却都有官职在身!
平日就可名正言顺,肆意对治下百姓予取予夺!
大汉乱局一起,这些大王,洞主甚至可以胁迫百姓拖家带口,为他们四处征战!
云南县的杨锋,也是因此能将县内百姓,带到犍为郡参战!
唐瑛念及这场南中之乱,也不禁心中惴惴!
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冲锋在前,真正手执刀兵的大军在后,他们能怎么办!
她不擅兵争,对此无可奈何!
可她也唯恐陆远冷血一起,就对百姓举起屠刀!
她不忍苍生蒙难,更不想陆远自毁前程!
如果屠戮百姓,必会影响将来大计!
“临机决断之事,多思无益!”
陆远若无其事:“先行抵达娄山关,视地利临阵布兵即可,以免在此空谈,正如纸上谈兵!”
唐瑛心头疑惑,就这么毫无准备?
可这混蛋明明在沙盘上,琢磨了娄山关良久!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却也没再多问!
大军在林中奔行,时间悄然流逝!
终于,在前方开路的周泰纵马归来,意气风发!
“主公,娄山关到了!此刻正如主公所料,无人设防!”
周泰纵情高呼,忘乎所以:“主公定计漫天过海,如今已经功成!大军合围益州刘璋的姿态,果然也让孟获中计,只想隔岸观火!不过我军急转南下,深入南中腹地!此时孟获哪怕肠子悔青,也来不及反应了!”
他纵马疾驰,直到陆远身侧!
对于主公瞒天过海,要求大军趁着孟获反应不及,直取遵义之计佩服不已!
尤其是见到娄山关的险峻之后,心头就更是震撼连连!
如此险关,如果有南中乱党据险而守,还不知得耽搁大军多少时日!
好在大军一路深入,如今这处险关已经握在了他们手中!
唐瑛和公孙离互视一眼,终于心头了然!
难怪陆远会罚周泰开路,却与周泰嘀嘀咕咕了半晌!
原来孤军深入,其中还有这些门道!
“北据巴蜀,南扼黔桂,好!”
陆远却是神色一震,壮怀激烈:“传令!全军疾行,先扣住这个黔北咽喉!”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他对于这个兵家必争之地的险关,自然极为向往!
令大军深入南中腹地,先取遵义,关键也在于这个黔北咽喉!
只要此关到手,遵义就可作为他们牢不可破的南中根基!
大军传达军令,当即纵马响应!
一路沿着周泰前军的路线直扑,风驰电掣!
不到半个时辰,大军终于抵达娄山关下!
一个个老卒都在抬眼打量,眸中满是震撼!
相比于虎牢关,娄山关尽显大自然威力,险峻非凡!
大娄山在此处陡然升起,坡度变得高不可攀!
娄山关则正处于大娄山中间,是一条堪堪可容独骑跑马的狭窄小路!
南北通向,正是大娄山绝壁中的一线裂缝!
东西两侧山峰则是悬崖峭壁,高度目不可量!
唯有锦衣卫绘制沙盘时有过估计,两侧山峰至少高达七百余丈!
这样一座险关屹立,肆意彰显着大自然的雄伟!
大娄山再无他路,只有中间这一段险途!
狭窄的裂缝,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
陆远心头同样震撼,此时的娄山关比后世景点壮阔了太多!
主要还是大娄山这个原始丛林,在此时还未被开发!
哪怕是南中山民,也休想翻越这几乎笔直,高达七百丈的天堑!
如果想从他处进入遵义,则要绕开整座大娄山脉!
这在交通不便的原始丛林中,几乎毫无可能!
反而这条关隘中途,两侧已有修筑好的盘山兵道!
甚至大军战马,也可在盘山路中,直抵半山腰!
如果是步卒,则可直接借助盘山路登临山峰顶部!
这还是武帝时期的布置,让此险关又多了一分大军兵威!
只要将士卒部署在半山腰和山顶,借助滚木礌石,就可让娄山关牢不可破!
此刻娄山关已入他手,他也正是心驰神往!
临机决断,同时应运而生!
“传令!”
陆远环视大军,眸光凛冽:“兵分三路,一路于关隘口保证军资,其余两路分兵布置,山腰扎营,在此静等南中乱党!”
他扬州只有骑兵,山顶布置于他无用!
不过占据半山腰的兵道,已经绰绰有余!
大军得了军令,当即齐齐响应!
只是风风火火准备,结果却只能一匹匹战马,慢吞吞冲入关隘!
好在将士们驭马技术极高,到了盘山兵道,就可纵马奔行!
周泰立身陆远身侧,罕见正色:“主公,末将去东侧了!只是此关太过险峻,我军布置完成,恐怕得比跑到此地还要耗时!反而我军后方,就是杨锋乱党了……”
大军上山,总需借助如此险峻地利,布置滚木礌石!
不过此关隘口太过狭窄,进关就已颇为不易,更何况其它!
他唯一担忧,就是大军还未完成布置,就已被杨锋追兵赶上!
到时他们身在山腰,反而失了骑兵转战之厉,得不偿失!
“意料之中,无妨!”
陆远随意打发一句,转而向着唐瑛笑道:“夫人,百姓们今日要得细盐,就得跟着我军上山了!我军大战在即,兄弟们不会为了滚木礌石耗费体力,这就需要百姓帮忙了!”
虽然占据如此险关,他能有多种手段御敌!
不过杨锋胁迫云南县百姓作战,他也只能再用起这个最原始的方式!
简单粗暴,却也更为直接!
“将军,百姓没有趁手工具,布置滚木礌石何其艰难!”
唐瑛无心纠缠称呼,只是看着关隘中的盘山小路,愁眉不展:“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国,国可拔!将军要得这份助力,就先准备好足够的细盐和肉食吧!”
周泰也是一脸凝重,又补充道:“主公,百姓数量有限,只能取山石布置,还要寻合适地点,以免引起山体塌方,细盐和肉食倒还够,只是时间……”
“如此正好,就把取山石算作两日任务!”
陆远笑容和煦:“今明两日,百姓们的肉食与细盐管够!不过他们取的山石,都要布置在关隘起点和中途!此外明日另有任务,只要唱着山歌,就可再得三日管饱的肉食和细盐!”
他看着唐瑛,言笑晏晏:“此事也要拜托夫人,兄弟们的腰刀可以借给他们,不过敌军来时,夫人还要按大军指令,让百姓以各族方言齐喊,逃亡者生,抵抗者死!”
唐瑛神色一亮,当即心头了然!
这混蛋还算知道规矩,没想对百姓举起屠刀!
不过只此八字,可谓重禄取人了!
南中百姓并无立场,自然愿意以此八字,换得三日管饱的肉食和细盐!
毕竟扬州规矩的管饱,是一日三餐,此时又尽是肉食!
南中百姓已经享受一日,对此极为受用!
反而想要得到这三日好处,就必须得在明日前完成任务!
这个布置山石的时间,最终还是会被压缩成一日!
“行军文书领命!”
唐瑛明媚一笑,并未多说,就已在一群老卒的护卫下款款离去!
她哪怕不知兵事,也看得出来此刻时间紧迫!
好在有扬州军的腰刀,撬开山石还不算费力!
周泰却是稍稍迟疑:“主公,绣春刀借给他们,会不会有些不妥?”
“你的绣春刀如果借给了别人,你会怎么做?”
陆远忍俊不禁:“你是关心则乱,小觑我军兄弟了!南中百姓如果借着我军绣春刀乱来,必会率先死于军弩之下!此事你无需多虑,去安排另外一事吧!”
他神色一凛,转而低语:“杨锋来前,此地任何百姓都不能离去,以免泄露军机!”
周泰脸上横肉一蹦,当即郑重抱拳:“主公放心,末将懂了!”
他稍得点拨,就已想通了绣春刀一事!
如果有陌生人持刀在他身旁,他岂能安心入睡!
兄弟们都是百战余生,必然都会与他一样警惕!
倒是不能让百姓离去一事,的确需要他亲自安排!
他们在此设伏,自然不能让人外出报信!
反正他做不成活菩萨,做个怒目金刚倒也正合适!
此次但凡有人想要出逃,都得死于意外!
周泰并未多言,当即告辞离去!
大军同时在山路上动作,纵马疾驰!
可也直到夜色已深,才终于全部上山!
一个个极小的简易军帐,搭建在悬崖外围!
内侧则是他们战马,唯恐有一点闪失!
百姓们也已开始劳作,小心翼翼撬开一块块山石!
依旧喧沸冲天,手持绣春刀在山路上争先吵闹!
只是他们不知,一把把军弩都在隐隐约约地指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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