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
沈菀猛然一惊,不由得攥紧了裙角,脖颈处重如千斤。
建康帝什么意思?他该不会发现了吧?
她僵直地将头缓缓抬起,巴掌大的小脸浮着紧张的红晕,水汪汪的眸子看得人心神一软,紧抿的薄唇微微颤着,如同狼爪下的小白兔,又可怜,又可爱。
在与建康帝直视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了他脸上的震惊与激动,心猛然沉到了谷底,坠入了翻涌的惊涛骇浪。
“你……你说你叫什么?”
建康帝的反应令在场众人惊愕不已,纷纷猜测,他是不是看上沈菀了。
别说是年少风流的建康帝了,就是他们这些老家伙,在看见沈菀那张脸时都忍不住惊叹。
不过及笄之年,便已生得花容月貌,春色盈盈,既有少女娇憨,又不失撩人妩媚,这般秀色,幸好是生在京城富贵之地,若是沦落风尘岂不可惜?
卫辞眸色幽暗,倏忽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如峭拔的青松,墨色的衣角划过了一道冷冽的劲风,他站在沈菀面前,遮挡了建康帝大半的视线,拱手而立,器宇不凡。
“回皇上,”他恭敬道,“此乃微臣三姐的遗孤,自幼生在澹州乡野之地,近日才入京寻亲,若有失礼之处,还望皇上见谅。”
沈菀悄咪咪地看了卫辞一眼,他这是……在护着她吗?
建康帝诧异地挑眉,须臾爽朗一笑。
“皇后啊,你瞧瞧你这弟弟,孤不过是多问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欺负了他的外甥女呢。”
“子书什么性子,皇上还不知道吗?倒是没想到,卫家那么多小辈,也不见得他多过问一句,就连对怀安也不假辞色,倒是菀菀一来,他就有个长辈的样儿了。”
卫皇后脸上带着笑,只是不经意间朝沈菀看了一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暗芒。
建康帝摆摆手,“行了,孤又不会吃人,犯不着这么防着。孤只是见这沈家丫头与故人有几分相似,故而多瞧了几眼。”
此话令众人皆是一愣,纷纷猜测皇帝口中的故人到底是谁。
坐在卫皇后身旁的楚贵妃盯着沈菀,美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异色,又很快被笑容替代。
“皇上说的是已故的姜武侯夫人吧?这么一看,还真是有点像呢。”
建康帝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是看着沈菀的目光,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说你叫沈菀?”
沈菀正在琢磨着他们口中的“姜武侯夫人”是谁,乍一听见建康帝的询问,连忙答道:“回皇上,臣女沈菀,菀彼桑柔的菀。”
大概是瞧出了她的慌张,建康帝的语气也柔和了几分,“是你帮太子完成大阙百州图的?”
沈菀弱弱道:“臣女只是将在澹州所见所闻说出来,这画是太子殿下自己完成的。”
建康帝颔首,“孤想起来了,当年沈修齐状元出身,却自请回到澹州,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是为澹州百姓鞠躬尽瘁,若非如此,孤今日也看不到澹州盛景。”
盛瑾雀跃道:“父皇,菀妹妹可算是帮了儿臣一个大忙了,难道不应该赏赐吗?”
建康帝纵声一笑,“孤说你今日怎么这么积极呢,原来眼巴巴地替菀菀来跟孤讨赏赐来了。”
“菀菀”二字令众人大惊失色,建康帝对沈菀的态度,着实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而知晓内情的楚贵妃,笑容略显僵硬,摩搓着镯子的手暴露了她的焦虑。
建康帝稍稍正色,“沈菀听令。”
沈菀慌忙跪下,俯首扣头,听建康帝一字一句道:“沈菀献礼有功,其父为澹州殚精竭虑,功垂千史,今封沈菀为安宁县主,赐食邑、岁禄,免叩拜之礼。”
话音一落,满堂皆惊。
沈菀更是不可置信地抬眸,也全然忘了君臣之礼,愣愣地看着建康帝,显然被吓得不轻。
盛瑾拽了拽沈菀的袖子,偷笑道:“安宁县主,还不快谢恩?”
沈菀恍恍惚惚地谢恩,恍恍惚惚地回到座位上,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县主了。
比起喜悦,她心里更多的是沉重。
她担不起这个身份。
这个荣耀,是沈菀的,而不是兰音的。
她以沈菀之名的所得所获,都是一道道枷锁,将她与沈菀牢牢锁死,他日东窗事发,她所要承受的,是千倍百倍的责罚。
沈菀有些失神,她费尽心机,从玉无殇打造的金牢笼内逃了出来,却把自己困在了另一个牢笼中,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抬眸看见堂前向建康帝献礼的盛瑜,沈菀背脊一凉。
是他!
他竟然就是二皇子盛瑜!
比起盛瑾的大阙百州图,盛瑜的玉龙确实普通了许多,但建康帝素来一视同仁,或者说,对这两个儿子,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偏好。
今日这场寿宴,最精彩的莫过于沈菀受封,众人还沉浸在猜测和议论中,浑然无心欣赏歌舞。
卫萱然为了在今日大放异彩,苦练了大半个月的琴技,终究还是化成了泡影。
沈菀前脚刚回到卫国公府,后脚皇宫的赏赐就到了,将整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卫老夫人得知沈菀受封县主之后,那嘴角就没下来过,抱着她一个劲儿地喊“娇娇”,就连元氏也比往日亲善,恨不得把沈菀当亲女儿看待。
县主位份不高,高的是圣宠。她今日初进宫,便能得建康帝的青睐,他日谁又知道会有什么造化?
卫辞披着夜色归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仿佛陈年青竹酿成的玉液,大雪后的青松林海,泛着清冽温凉的气息。
他捏着眉心推门而入,屋内燃着灯,正打算让十一送热水来,忽见那软塌上歪歪扭扭地趴着一名少女,墨色长发自肩头垂落,遮住了胸前的春光,软嫩的脸颊红扑扑的,被手臂压出了肉乎乎的奶膘,檀口微张,满屋的女儿香,竟是比那御赐的烈酒还要醉人。
卫辞静静站着,目光深邃得可怕。
冷风自半开的房门吹入,惊醒了沈菀,她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睁眼时不期然撞入卫辞那双幽暗冷定的眸子,吓得沈菀背脊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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