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
她弱弱地喊了一声,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心里懊恼着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卫辞反手关上了房门,平静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菀立刻就把脚丫子伸了出来,怯怯道:“脚疼。”
白嫩的脚宛若玉雕的藕,脚踝处却一片红肿,格外刺目。
卫辞命十一取了药来,正打算让青竹来帮她揉搓,沈菀却眼巴巴地看着他。
卫辞动作一顿,在十一惊诧的目光中蹲下身来,大掌化开了药膏,覆在她的伤处。
药膏的冰凉和掌心的温热混合,从脚上一直向上蔓延,令沈菀不自觉红了脸。
好在她还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小舅舅,”她撑着下巴,试探着问道,“姜武侯夫人是谁啊?我跟她真的很像吗?”
卫辞头也不抬,“问这个做什么?”
“好多人都说我跟我爹娘长得不像,今日却听人说,我与姜武侯夫人有几分相似,便忍不住好奇,这姜武侯夫人到底是有多漂亮。”
卫辞忍不住轻哼一声,“你到底是在夸姜夫人,还是在夸你自己?”
沈菀微微歪着脑袋,笑嘻嘻道:“小舅舅,你说嘛。”
少女的笑脸近在咫尺,哪怕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那股女儿香还是无孔不入地想将他绞杀。
卫辞退开了些许,语气莫名冷淡了下来。
“姜夫人原名白芷,传闻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自幼习武,随着姜武侯出生入死,是大阙朝的巾帼英雄。可惜红颜薄命,一场风寒,把她的命留在了边关。”
沈菀呼吸一窒,轻声问道:“姜夫人,有女儿吗?”
“有,与你一般年岁,在姜夫人病逝之后,她在奔丧途中死于山贼之手。”
沈菀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她还以为,她会是那位姜夫人的女儿呢。
从倚红阁逃出来后,她第一时间便是去查自己的身世,但是她的过去一片空白,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信物,她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
今日听楚贵妃提了一句,尤其见皇帝那般失态,沈菀心里也生了一点希冀。
但卫辞的话,无疑是将她的希望打了个粉碎。
沈菀也不气馁,她如今已是皇帝亲封的县主,虽然没什么实权,但也没人敢再像程可青那样欺负她。
看着转身净手的卫辞,沈菀眸光微闪,起身之时故意踩空,一声惊呼,她稳稳地落入卫辞的怀抱。
软玉温香扑入怀中,那一瞬间卫辞神色怔忪,被刻意压下去的酒气与不可言说的欲念齐齐涌入脑海,轰的一声炸出了一道白光。
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他猛然将沈菀推开,沈菀跌坐在地上,疼得泪眼汪汪。
卫辞的手僵在身侧,摩搓着指腹间残留的体温,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小舅舅……”
她委屈极了,却还伸出了手,想让卫辞拉她一把。
卫辞紧握着拳头,蓦然转身,冷声低喝道:“出去!”
沈菀一愣,所有的心思在刹那间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静悄悄得不敢冒头。
身后的门打开又关上,那股恼人的女儿香却经久不散,闭了眼,那张水盈盈的脸在脑海中愈发清晰。
他深呼吸一口气,拳头被他握得咯咯响,再睁眼时,双眸静如死水,暗如深渊。
自那夜不欢而散,沈菀便再也没有见过卫辞。
他似乎很忙,日日待在大理寺,沈菀还以送饭为由去了几趟,都被十一拦在了外面。
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焦灼万分,深刻反思了自己是否过于急于求成,惊动了卫辞。
可若是卫辞知晓她的目的,以他的性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把她送回澹州都有可能。
沈菀想不明白,索性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饭菜点心照样送,敌不动,我不动。
温聿倚靠在窗台旁,看着再次失落离去的沈菀,忍不住啧了啧嘴。
“真搞不明白你这狐狸脑袋在想什么,菀菀多乖巧的一小姑娘,旁人疼都来不及,你倒好,连门都不让人进。”
温聿背对着卫辞,因而也没看见,那握着卷宗的手一再收紧。
“大理寺是官家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听着他一板一眼的陈述,温聿才扭过头来,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
“是么?难道不是菀菀犯了什么错,所以你要这么惩罚她?”
卫辞下颌紧绷,“没有的事。”
温聿凑上前去,双眸眯着促狭的光。
“不是菀菀犯错,那就是你犯错了?”
这句话如同一束罪恶的光,照穿了他掩藏多日的伪装,所有藏在暗处的肮脏无所遁形,叫他溃不成军。
卫辞脸上仍维持着平静,把那几乎要被他捏碎的卷宗往桌上一丢。
“若是太闲了,就赶在年前把这些案子全都办了,省得明年御史台又递折子,斥责大理寺办事不利。”
见他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温聿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说到御史台,我最近听说了件趣事。靖安侯被弹劾了,理由是治下不严,家风不正,不仅罚俸半年,家中子女更是被勒令抄写《礼则》。而那弹劾靖安侯府的周大人,前两日正与你喝过酒,你说巧不巧?”
卫辞冷冷地抬眸,“你想说什么?”
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温聿心情舒爽地往后一靠,薄唇轻启,重复着他几日前说过的话。
“卫辞,你完了。”
近来天越来越冷了,夜间几场冷雨,浇得草木结霜,寒气森凉。卫府几位姑娘们便在屋内围炉煮茶,针黹打络,不过今日气氛明显不太对。
卫嫣然心不在焉地绣着帕子,其间还被针扎了几下,卫清然愁眉苦脸的,挑个珠子的工夫,已经接连叹了三声气。
沈菀小声问卫姝然道:“她们怎么了?”
“嫣然姐姐的未来夫家靖安侯府被御史台弹劾了,她这两日一直为这事发愁。”
沈菀眉角微挑,复问道:“那清然姐姐呢?”
卫姝然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皇后娘娘打算选清然姐姐为太子妃,她正不高兴呢。”
沈菀倒不意外,卫嫣然已经定亲,这卫国公府的嫡女就只剩下卫清然一个,元氏断不可能让卫萱然和卫姝然把太子妃位抢了去。
只是卫清然不喜欢盛瑾,盛瑾也不见得喜欢卫清然,这两人的性子都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想让他们屈服,估计难。
沈菀不掺和卫家和皇家的事,很快就把这些事抛之脑后,见卫姝然在编绳,顿时也来了兴致。
沈菀聪慧,做出来的编绳格外精巧,不过暗蓝色的色调,倒是让卫姝然多问了几句。
“菀菀怎么不选个亮色的,这蓝色太沉了,不适合你。”
沈菀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这个啊,不是我自己戴的。”
瞥见卫姝然手里的青色手绳,沈菀也问:“姝然姐姐最喜欢的不是黄色吗?怎么选了个青色的?”
卫姝然忽然就红了脸,小声嗫嚅:“这也不是我自己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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