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摇头道:“定婚约的,并不是衍圣公家的孩子,而是……侄子。说起来李阁老对此还一直都耿耿于怀,这两年可能就要成婚了。”
“陛下?”戴义没听明白皇帝话语中的意思。
朱祐樘道:“这样,你今日去一趟李阁老府上,问问他,是否有意让秉宽为其子治病,若他无此心也不勉强。若真有此心的话,让秉宽明日中午出德胜门之前,去李府走一圈。”
戴义问道:“陛下,如此会不会太过于仓促?”
朱祐樘摇头道:“没什么仓促的,秉宽此行西北,无论军功如何,回来后都要晋升翰林侍读学士,提前跟李阁老建立一下关系也未尝不可。难道阁部对秉宽所为就完全听之任之?早晚要接触,若是秉宽能缓解李阁老公子的病情,不求别的,有个孩子什么的……李阁老对秉宽的态度,大概也会改观吧。”
张皇后笑道:“陛下,既都是秉宽去治病,为何不想着治好,却只说给李阁老留个孙子呢?”
“不一样的。”朱祐樘道,“那种病,好不了。能留下子嗣都算不错的,朕也就是突然想到,李阁老到底也是朕的先生,有些事就算他自己不提,朕也不能不管不问。朕以后也要指望他们来辅佐朝政。”
戴义道:“那奴婢这就去。”
“好。”朱祐樘道,“你亲自去,若时间赶不及,明日给李阁老一日休沐的时间。看他自己决定吧。”
……
……
“戴公公,要去李阁老府上这种事,还是让某人去吧。”
萧敬听说戴义要去李东阳府上,主动请缨,也是他平时跟外间沟通频繁。
戴义道:“此乃是陛下为了联系张先生跟李阁老,如此大事,陛下已吩咐让谁去,谁还敢推搪不成?”
“这……”萧敬先是点点头,却是感慨道,“陛下怎突然记挂起李阁老的家事?”
戴义叹息道:“今日张先生入宫,跟陛下谈的事,就算不知道说了什么,但也大概知晓是因何。如今龙嗣单薄,李阁老也是子嗣单薄,君臣之间有相似之处,陛下难免就会多留心。再说这也是帮张先生于朝中积攒人脉,陛下怎会不留心呢?”
萧敬摇头:“治好了是人脉,若是治不好……”
“本都是不治之症,治不好还要强求于人不成?李阁老也不能不讲道理吧?陛下也明言,不求能治好,帮李阁老得个孙子,那也应该是平时烧了高香吧?”
戴义语气有些不善。
他觉得最近萧敬太出风头了,现在皇帝安排让他去做点事,萧敬都想主动抢过去做。
他可不认为萧敬这是在为他分担辛苦,更觉得萧敬是想取代他。
“李阁老也未必会同意吧?”萧敬苦笑着。
戴义道:“问问总还是需要的,陛下有心,咱也不能无情,张先生是不好意思自己去提的,陛下这是给穿针引线。至于李阁老是否领这情,就看他对于自家香火的事,是否留心。”
……
……
当晚,入夜之后,戴义亲自登门。
李东阳才刚从文渊阁那边回来,一天的忙碌之后,他回来就要休息,来日晚上就是他值夜,可能又要熬很久。
“老爷,戴公公来了。”
“快请!”
李东阳简单整理衣服之后,亲自迎到门口。
跟戴义好一顿寒暄,李东阳只能认为戴义这是来传皇帝御旨的,恭敬请到自家正堂。
戴义笑道:“李阁老不必多礼,咱家只是来替陛下来传个事,简单得很,说完就走。”
“恭领圣谕。”李东阳已经准备好接圣旨的一切准备。
戴义道:“可否让他人先回避一下?”
“嗯。”
李东阳这才屏退家仆。
却见戴义已经坐下来,没有要宣布圣谕的意思,李东阳也费解起来。
“陛下今日召张先生入宫,谈及有关龙嗣的问题。”戴义做了开场白,随即想到什么,“李阁老,咱坐下叙话。”
“这……”
选圣旨,还有坐着说的?
但戴义不可能不懂规矩,既然戴义这么说,李东阳也就放心坐下来。
“至于陛下跟张先生他们说过什么,咱家不清楚,但之后陛下提到了李阁老家公子的病情……”
“有劳陛下挂心了。犬子他……还好。”李东阳可不想拿这种事去烦扰皇帝。
再说了,太医那边他早就找来问诊过,该想的办法都想过,目前来看李兆先的病情也还挺缓和,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他也在努力让儿子养病的同时,给他造个孙子出来。
他也没到太迫切的地步。
戴义道:“陛下的意思,若是李阁老同意的话,陛下会吩咐让张先生过来给令郎……问诊。”
“什么?”
李东阳皱眉。
皇帝这是要闹哪出?居然想到要给他儿子治病?
戴义笑道:“李阁老放心,此事张先生并不知晓,只有您有需求,张先生才可能会过来。陛下说了,病争取能治好,但也未必有把握,可要是让李阁老有个后嗣,也算是……天可怜见。”
李东阳眉头一点点紧锁。
换了别的事,他当场就能给怼回去。
可涉及到他后嗣的问题……李东阳要说自己是多么讲原则……他还真不是。
在原则这件事上,刘健比他强,甚至谢迁也不比他强。
历史上弘治十四年李兆先死后,李兆蕃过继到他名下,他甚至主动请求皇帝赐李兆蕃国子监生的身份,而后来刘健等人联手对付八虎时,李东阳甚至有泄露风声的嫌疑,而后来刘健和谢迁退下去,他更是留在朝中跟刘瑾虚以委蛇……
李东阳从来都不是以自己的耿直而成为一代名臣,有时候他也背负了很多,但同时他也有文人中的狡狯,有所谓的能屈能伸。
“李阁老,明日张先生就要去宣府,几时回来还不能作准,若是您真有心的话,陛下让咱家这就去他府上通知一声。明日您也不必临朝,张先生也不会去,到时让他来府上走一趟,给看看……消息也不会外泄。”
李东阳感觉到,皇帝这是充分为他的面子着想。
一边想让张周帮他儿子治病,一边又为他遮掩跟张周之间的往来,保全他的名声。
这么贴心,让李东阳内心也很触动。
李东阳尽管心有所动,但还是摇头回绝:“多谢陛下的好意,犬子的病情还是慢慢养为好。”
戴义无奈如感同身受道:“阁老,这病咱家也多少有所知,养归养,但病情会一日不如一日,病情等张先生回京再治,也不是不可,但想要子嗣的话……还是要尽早。”
“咳咳。”
李东阳直咳嗽。
他自己也有病,是病痔,而且是那种经年的病患,也折磨他自己不轻。
现在戴义明确就告诉他,你儿子的死,可能也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你还想要抱孙子,最好别板着绷着,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张先生明日一走,去了至少数月,经年也不是不可能。到他回来时,谁知会成什么样子?您或许在想,这位张先生没什么大能耐,都是外人吹嘘的……可他到底做过什么,您也应该看到过,要说这世上还有唯一之人能给令郎治病,且有成效的,舍他之外还有何人?”
戴义为了完成皇帝交托的使命,也是拼了。
明明李东阳说不需要,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但他不甘心这么做。
最近萧敬都快爬到他头上,而且皇帝对他的信任似乎也没以前那么多了,更要命的是……张周平时跟萧敬走得也很近,等于说萧敬现在是有皇帝和张周两个大靠山。
他只有帮张周和李东阳牵上线,才能让张周和李东阳同时领他的情,才能让他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上稳固一些。
戴义道:“要不这样,明日清早,你备一顶轿子,载着令郎出府,咱家安排一处,再请张先生过来给问过。不通姓名,只是平常的问诊,您也不必出面,可否?”
不让张周登门来治病了,直接把人接出去给问诊一下。
戴义现在属于是自行给李东阳找补面子。
到这份上,李东阳似乎已没有回绝的可能,他点头道:“有劳戴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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