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了?”
“没有。”
齐远大很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皇帝不在这,甚至于如果张孚敬和山东藩台、臬台等寥寥数人在这,那么齐远大若来了临清就是老大。
但现在,有太多情况齐远大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情况。
若事情与他无关,皇帝犯得上派人来知会他一声?
正纠结不已时,只见又一个亲兵急忙跑了过来:“都台,行驾来人。”
齐远大来不及多思考,赶紧跑到正堂那边,只见那个小太监行了一礼之后就道:“齐都台,陛下召见。”
“……臣这就正好衣冠,随公公一同去。请公公稍候,先喝杯茶。”
他一边穿着官服,一边在想着:除了自己,还召见了谁?为什么刚刚见完蒋观清就见自己?是不是被卖了?
这些答案在他出来之后就想问,因此先是几片金叶子往这个太监那里递,然后笑呵呵地问道:“公公如何称呼?”
这是有必要的试探,如果肯收下,路上才好问其他话。
看到他的举动,那小太监迟疑了一下,随后还真的就收下了,笑了笑说道:“咱家贱名不足挂齿,齐都台叫我梁崇便是。”
“能够随驾南下,梁公公谦虚了。”齐远大随他边往外走就边压低了一点声音问道,“不知陛下还召见了何人?”
已经收了金叶子,齐远大就放心地问着。
如果眼前这一关能过,将来在在京里、在宫里也能多一条线。
那个高忠虽然也收了他不少银子,但这次却什么风声都没透露给自己。也不知道是他不清楚皇帝要在山东试行新法的意思,还是有意瞒着。
现在,那梁崇就如实回答:“陛下只召见了齐都台。”
齐远大心里一跳:“梁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梁崇摇了摇头:“我是奉黄公公之命来传召齐都台的,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梁公公,不知梁公公是哪里人士?听口音像是左近大名府的。”
北直隶大名府位于山东、河南之间,离临清相当之近。
梁崇闻言就一笑:“齐都台好耳力,我正是大名府清丰县人。”
齐远大得不到更多信息,因此这一路上就只是与他闲聊着想拉近关系,同时也套一些之前蒋观清他们陛见时的信息。
等到听明白梁崇真的只是一个随驾的小太监,并没有资格到皇帝近前伺候,齐远大一边心疼自己的金叶子,一边又有点不忿。
好歹自己是山东都指挥使,来传召的怎么就是个无名之辈?
等他进了文庙到了泮宫房,得了皇帝的回话进去之后,梁崇才先走到了黄锦面前,乖乖地摸出那几片金叶子:“齐都台给我的,都在这里。”
黄锦啧啧两声却没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去记上。”
“是……”
黄锦把金叶子揣入了怀里,这才走入皇帝见臣下的正堂,此时齐远大才刚刚行完礼。
站到皇帝旁边,屋子里的情况有点压迫感,黄锦看到了齐远大额角的汗珠。
皇帝坐在御座上,身旁站着他黄锦,那边还有内档司的太监和如今随皇帝南巡的两个日讲起居注官提着笔。若再来几个差役手拿水火棍立于两侧,那倒像是皇帝在升堂问案了。
“赐座。”
齐远大如听仙音。
有小板凳坐一下,那就说明皇帝对他的态度还可以,不是来问罪的。
他连忙谢恩称不敢,坚持站着聆听圣谕就行。
“朕昨日说山东多响马时,看你神情大为紧张。想了想便召伱来问问,可是有什么内情?”
“回……回陛下,臣那只是……只是大为惶恐,担心有负圣望、守土无方。”齐远大连忙说道,“若说匪寇之患,臣虽尚未能尽剿,也还……难成大患。”
朱厚熜微微一笑说道:“哦?当时武定侯请命在北直隶运河两岸剿匪,听他奏报,有几伙匪贼都逃到了山东地界。他未得命令离开北直隶,因此只能作罢。这几伙匪贼,朕倒没从山东奏报里听闻剿尽了。倒是这两年,漕军山东总、遮洋总报山东这一段运船遭劫倒有数起。”
齐远大头上的汗珠变大了,赶紧跪下道:“臣惭愧。匪贼来去如风,得手之后往往隐入山东大山之中。若尽起大军入山剿之纵能竟全功,然靡费颇大,反而漕运事重,臣只得多加戒备。”
“漕运确实事重。”朱厚熜深深看着他低下的头颅,“如今山东总还承担着起运山东新粮南下赈灾重任,万勿又被匪贼盯上,给劫了。”
“……臣定尽心竭力,绝不使赈灾粮出了岔子!”
“起来吧。”
朱厚熜从山东响马说到山西匪贼劫运粮船一事,又提到了南运的赈灾粮,齐远大虽然受了一番惊吓,心里反而又宽松了一些。
既然还有需要自己之处,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口去翻什么旧账查办自己。
谁知皇帝忽然又开口:“听闻临清卫河船厂都水分司的主事,与你有连襟之谊?”
大明在运河一带也有数个船厂,这便是来时朱厚熜向李鐩问过的漕船缺数之事。临清这里的卫河船厂,由内臣体系的提举司督查船只建造,工部则在这里设了一个都水分司,安排了一个主事负责管理漕船建造、修理和检验等事。
齐远大又面临新问题,只能先讷讷回答:“祝主事到任后,续弦确是内子从妹。”
朱厚熜微微笑着,又问道:“早闻东昌府黄氏之名,听闻黄氏家主近年来颇为笃信一个新教,唤作什么无为教的。此教,在漕丁、漕工之中也颇多信徒。”
齐远大腿一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太恐怖了,皇帝知道的事情有这么多吗?
那出身即墨的罗清,创下这无为教才十来年。皇帝耳目众多,知道这等新教存在倒不算太奇怪,可他怎么知道自己妻家家主笃信此教?
齐远大才站起来不久,现在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一下皇帝,只瞧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随后,又见那黄公公垂着的手掌摊开,然后摆了个自己看不懂的手势。
皇帝就又说道:“齐远大,你做到山东都指挥使不易,但今天朕召你来只是叮嘱一下剿匪和漕运重视,再关心一下你家里,怎么你如此害怕?给高忠送了有三千余两银子了,今天又一出手就是五片金叶子。”
齐远大的腿彻底软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臣……臣……”
“历来如此,可以理解。”朱厚熜眼睛微眯,“但山东试行新法在即,你准备怎么做?”
齐远大跪在地上,感觉路越来越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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