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豫西仍是春寒料峭,入夜后冷飕飕的,牙齿打颤,时刻提醒穿越者还踩着小冰河气候的尾巴。
两人在距离潼关还有百十里路程的荒村,兜兜转转,最后幸得找到一座废弃古庙。古庙破损严重,仅存的黄土墙被大火熏黑,只剩半扇大门。孙世瑞思忖再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晚只好在庙中歇息。
主仆两人进了古庙,只见殿上塑着尊真武神像,神像左臂不翼而飞,眼睛没了一只,脚下踩着一只造型夸张的玄武,乌龟完好无损,蛇身断了一半。
“哎,流贼连真武神都不放过。”
二虎点亮火折子,不知从哪里摸出半截蜡烛,放在真武神前点燃,对着神像顶礼膜拜:
“神灵庇佑,助我和公子平安抵达潼关。”
孙世瑞看他虔诚模样,不忍打断,二虎拜了两拜,见公子站在原地发呆,便道:“公子!你也来拜拜,这个很灵验的!”
“靖难之役”胜利后,燕王朱棣表示,自己曾多次得到真武大帝显灵相助。
于是朱棣登基后便下诏,特封真武为“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接着大修武当,奉祀真武大帝。
真武大帝的信仰,在明代趋于鼎盛,庙宇更是遍地开花。
“不必了!”
孙世瑞指着面目全非的神像,一脸不屑道:“这方圆村子的百姓,天天跪拜,神仙保佑没有!老子从来不信鬼神!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
孙世瑞前世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催债催到客户家破人亡,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最后也只是穿越大明,没见得遭啥报应。
所谓鬼神之说因果报应,只是弱者安慰自己的妄语。
“官军杀良冒功,流贼无恶不作,若真有神仙,就该保佑百姓不遭兵祸。”
孙世瑞正说着,放在东南角的蜡烛瞬间熄灭。接着一阵山风吹入神庙,刮得窗户扑扑作响,周围顿时影影绰绰,甚是唬人。
孙世瑞打了个哆嗦,刚准备要说出那句著名的盗墓准则,忽听见外面窸窸窣窣,好像有人在走动。
“二虎,抄家伙!”
这个时候,外面来的不管是官军还是流贼,都不是什么善茬。
孙世瑞信奉的哲学是“人不犯我我必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这次去潼关找贺人龙,担着天大干系,说得直白点,自己身家性命、国家的前途命运,都搁在这儿,所以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见后面没动静,孙世瑞怒道:“二虎,来人了!”
二虎还在用袖子仔细给真武神擦拭灰尘,一边擦边念叨“神灵勿怪神灵勿怪”。听见说有人来了,连忙推开神像,抓起墙角的步弓,急急忙忙摸向箭插。
“一个,两个,三个····”
孙世瑞隔着山墙裂缝清点人数,一大群黑影已经走进前院。
“至少二十人。”
张二虎惊叫:“遭了,马还在外头。”
果不其然,来人很快发现两人拴在庙外的马匹,聚在一起的黑影分散开来,缓缓向庙门逼近。
孙世瑞从钲带上抽出三眼铳,开始从容不迫朝火铳里装填弹药。
远处隐约传来马匹嘶鸣声,很明显,这群人是有备而来,而且不是普通流贼。
张二虎小心翼翼问:“是流贼?”
孙世瑞摇摇头,乌漆嘛黑的,他也看不清。
“来者不善。看这架势,不止是谋财。待会儿分开跑。”
话未落音,黑夜里传来个熟悉声音:“标兵营的弟兄,别躲了!出来吧!知道你们在里头!”
张二虎诧异道:“萧天星?”
孙世瑞将装填好弹药的三眼铳放在一边,抓起步弓,取下支大箭,将弓弦拉满:“冤家上门了,来一个杀一个!去后门守着!”
“两个打二十几个,咋打的赢!”
张二虎嘟噜一声,见孙世瑞没有反应,只好猫腰背着弓箭退往后门。
萧天星朝家丁打了个手势,两个家丁提着腰刀,从两翼包抄上去。
萧总旗退回两步,从心腹手里接过大弓,戴好扳指,一边调试弓弦,一边对着黑洞洞的破庙叫喊:
“想清楚了,孙督师军法严苛,让标兵营抓回去,还得连累你们家人,充军烟瘴地面。自己出来,老子打一顿,只要出了血,就说遇见流贼,回去还夸你们哨探有功。”
萧天星喊得口干舌燥,破庙里却没有任何动静,家丁忍不住道:
“总旗大人,是不是找错了?咋没动静呢?”
萧天星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那家丁差点摔倒。
“你大爷的,大伙儿连追了两天,人不歇,马不喘,好不容易寻到这儿,你说找错了?”
萧天星对着一众跃跃欲试的家丁吩咐道:“里边这几个逃兵凶得很,从大营逃走时还杀了个巡夜的哨马,待会儿若不能生擒他们,杀了也行,一颗脑袋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的悬赏,再次让众家丁热血沸腾,几个凶悍的家丁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冲进去砍人。
这时,夜空里传来两声咕咕鸟叫,昏暗的残月下,一只夜枭站在庙门前的古松上,呆头呆脑的打量着底下这群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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