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众人都齐齐躬身行礼,神色之间,没有任何被人踩上门来的悲愤,有的只是平和的坦然。
虽然薛文律对他们的话不以为然,但这三人所赠的字,可是价值千金都不止。
薛文律:???
荀飞鸿平静道:“贵客此言不对,才学无分高下,只要有值得学习的地方都应当效仿。便如我等从三位老先生的言传身教中,兼收并蓄一般。”
既然你们愿意谈,本世子就有把握把你们圈进去!
诸多念头在一瞬之间从脑海中转过,薛文律在心头一喜之下,面上装作惶恐惊骇,“外臣拜见陛下,见过建宁侯。”
但他没看到,在他身后的白云边抽着嘴角,默默低下了头。
临西先生取出一幅字,递给薛文律,“这一幅字,便送予贵使,就当此番相逢一见之礼。”
荀飞鸿虽然天赋满满,但终究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论起这番胡搅蛮缠的口才,又如何敌得过这种能够被选来做使臣的人,闻言面色一滞,看了一眼白云边。
夏景昀一怔,点了点头,“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我朝毕竟是朝局动荡,东方平亦是先帝皇子,有所野望倒也算是正常。但大梁朝政安稳,慕容虎身为北梁七大姓之慕容家的嫡系,真的有那个胆子胡作非为如此?”
“无妨。拿着吧。”临西先生笑了笑,指了指楼上,“且上楼去,有人在等你们。”
若是这掌柜的瞧见他们也跟见了亲人一样,他们才要慎重怀疑一下,诡计多端惹人生厌的白云边是不是又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花样了。
院门口,站着一个少年,衣着朴素而整洁,整个人在简单中透露出一股卓然的气质。
白云边眉头一挑,“世子殿下看本官作甚?是觉得本官今日有些安静了吗?本官可以改的。”
不过对这样的情况,薛文律等人早有预料,甚至觉得这才正常。
当薛文律等人下车,便听见里面响起了一阵欢呼。
与众人道别,三人带着几分忐忑,来到了清北楼的一楼,见到了列坐其中的涂山三杰。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白云边一眼。
白云边眨了眨困惑的眼睛,面露不解,“本官说的是去城中陛下为涂山三杰那三位天下文宗开设的讲学楼,那是我大夏文华之巅,更甚于国子监,你以为本官这大早上的要带你们去哪儿?”
哼!南朝人不讲武德,还想打本世子一个措手不及是吧?
可惜啊,你们打错算盘了。
而与他们隔着这方小湖而对的,是一座三层小楼。
而他身后,耶律文德与元文景大致也是同样的念头,颔首点头,一脸赞许。
薛文律道:“圣人教诲世人皆闻,但能如三位老先生一般开宗立派,公认为天下文宗的,却如凤毛麟角,怎能不让人心生景仰。”
早饭吃得很好,不说习不习惯,单就是那些平日在北梁难得一见的东西,就足够满足他们不远千里走这一趟之余的小小念想。
东方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舅莫要取笑。”
“这位便是三位老先生共同的关门弟子,我朝陛下的师兄,荀飞鸿。”
夏景昀没在意他言语之中的锋锐,“本官记得,贵使昨日所言,北梁鹞鹰骑大将慕容虎乃是私自出兵,犯我疆界?”
薛文律看着荀飞鸿的神色,微笑道:“小先生似乎很推崇建宁侯?”
亲眼瞧见这三位即使他们大梁陛下见了也得执礼甚恭的老人,薛文律和身后两人没有任何的倨傲和迟疑,恭敬行礼。
闻言连忙起身,“先生高义,晚辈愧不敢当。”
于是,他佯怒道:“建宁侯,你这番言语好没道理!我朝陛下都已开金口,莫非他还会诓骗于谁不成?慕容虎胆大妄为,违背我朝陛下之令,妄生事端,坏两国邦交,惹出这等泼天大祸,慕容氏家主早已入宫请罪!不论其族人还是我朝朝臣,皆恨其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您贵为朝中中枢重臣,岂能以私念而妄加揣测。如今事态紧急,二贼勾结,若两国朝野不立刻行动,恐酿成大祸!”
薛文律带着众人回礼,而后笑着道:“久闻涂山三杰乃天下文宗,本使在大梁亦仰慕已久,今日虽还未得见三位老先生之风采,但观诸位之气度,已定然不虚此行。”
就如同他,自小锦衣玉食和父母的刻意雕琢之下,能够将华贵之态融入己身,而眼前的少年也差不多,将文华都融进了骨子里,就如一本圣贤经典,乍看平实但内蕴气象万千。
他这话倒并不算是嘲讽,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他绝对做不到这般大度。
白云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都快亮透了,他们应该都起了。”
白云边笑眯眯地道:“这是院中藏书阁,牌匾乃是建宁侯亲笔题写的,三位以为写得如何?”
随后快步跟着荀飞鸿走了。
“荣幸之至!白大人有心了。”
夏景昀笑着道:“这恐怕说不通吧?堂堂边军领军大将,就敢这么胡作非为?你大梁就没有什么约束之策?不会实际上是你们君臣之间演给我们看的一出戏吧?”
夏景昀微笑着道:“北梁乃是虎狼,所谓礼仪仁恕之道用在两国邦交之上毫无意义,双方之间只有纯粹的利益和争斗,我们弱势了,再是温和有礼,他们一样要欺负我们;我们强大了,飞扬跋扈,他们也只会觉得这是强者应该的姿态。这两日白中丞行事虽有荒诞,但并不算越界。”
众人在一家早点铺子中坐定,在中京城多年的掌柜虽不认识白云边的脸,但能认得白云边这身官服,忙不迭地亲自服务,为众人端来各式的早点。
他可以嘲讽对方迂腐,嘲讽对方是书呆子,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是真君子。
但明显在面对着北梁蛮子的时候,藏在必恭必敬外表下的那份不悦和鄙夷还是逃不过这些人精的眼睛。
耶律文德闻言惊讶,“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元文景笑着道:“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吗?那咱们今日可赶了巧了。”
清北楼上,夏景昀打了个喷嚏。
然后薛文律立刻顺势转移话题,“本使久闻涂山三杰大名,亦是仰慕临西先生已久,劳烦白大人了。”
看着夏景昀的笑容,他心头猛地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拜见临西先生、晚林先生、空壁先生。”
薛文律心头暗笑,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你这会儿在这儿咬着有什么用?莫不会想着以此为突破口讨价还价吧?
那你可就真太天真了。
居中而坐的临西先生笑看着领头的华贵公子,“贵使远来是客,不必拘礼,请坐吧。”
楼下,荀飞鸿带着众人来到了校舍旁,原本涂山上的人大多都已经转移到了此间,每日和当初在山上一般劳作。
“此间原本是一位勋贵的别院,后来被朝廷抄没,做了一番改建,便被陛下赐给了涂山的三位老先生用作讲学之所,以求圆三位传道天下之宏愿,毕竟涂山还是远了些,来往多有不便嘛。如今还未正式对外讲学,诸位可算是第一批客人了。”
他慷慨激昂地开口,一派问心无愧的样子。
东方白说了一句平身,夏景昀便微笑着道:“世子殿下在中京住得可还舒心?”
薛文律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嘴角一扯,“不用。”
白云边却意外地没有帮忙,只是笑着摊了摊手。
说完看着白云边,“白大人也请坐。”
这种气质,薛文律并不陌生。
“都是本官职责所在,应该做的。”白云边笑了笑,“那咱们就走吧?”
薛文律和身后两位副使瞬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东方白接着道:“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朕亦厌恶此等恶贼!今其既授首,朕有意遣使,将慕容虎之首级传首边疆各军,以震慑这帮骄兵悍将。不如贵国陛下与朕共襄此事吧?双方共遣使团,传首各军,亦是后世一番美谈。”
薛文律喉头滚动,吞了吞口水。
一片死寂中,夏景昀微笑道:“另外,此番领兵之将乃是本官堂兄,您看他为贵国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本官斗胆替他向贵国陛下讨个赏赐?既然贵国君臣皆愿生啖其肉,想来不会拒绝这点小小要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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