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半,青鸾心有所感,捂着胸口往南方天际望去,竟瞧见金光闪耀,有紫气自东而来。
“柏麟,你竟?”青鸾倒跌几步,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金光与紫气东来皆是帝君于凡间降世之吉祥征兆,柏麟在少阳山显露真身,哪里是为了其他,能让他在意的,仅仅是褚璇玑和琉璃盏。
不管是摧毁琉璃盏,抑或是杀了战神,璇玑与司凤都必死无疑,为维护他二人,整个少阳山,怕也要付出覆灭的代价。
青鸾正欲抬脚,远处飘来一朵祥云,若是仙人,一看就知道是天界的仙官,待那仙落下云头,正是她熟悉见过数千年的身形,白鹤仙官。
“白鹤见过殿下,小仙见殿下安好,这颗心也可安下了。”白鹤仙官从云上落下,停稳脚步,整理衣衫后,甚是稳重地向前施礼,温和良善的眼神细细打量他家帝姬后,脸上的神色也如口中所说那般松了口气,恢复平时微笑得体的仙官模样。
九重天的神仙,多是淡漠无情,可下对上,无一不是尊敬崇仰的,尤其是柏麟帝君这般,位高权重、打理天庭各样事宜又有实打实功绩的神仙,他手下的四大神君皆是忠心耿耿,不违其令。而青鸾身为帝姬,空有其名位,手下效忠的神仙,唯有白鹤一个了。
“白鹤,”青鸾温言道:“一时不见,你一如既往。既这样,随我走,有要事要办。”
“殿下,您是要去少阳山?”来之前,白鹤已经知晓了帝君的踪迹,见青鸾如此说,就径直问。
青鸾颔首,白鹤见状,抿抿唇下跪,劝谏道:“若是如此,小仙请殿下不要去,柏麟帝君他心魔深重,迷途难返。按天界惯例,您有神族血脉,就是失了仙骨也不该被贬,可先前,帝君他却因一己喜好厌恶,强行按天界法规,以失去仙骨为由将您贬罚陵宫。他如此羞辱您,您何必对其如此?”
白鹤见帝姬沉思不语,眼中却弥漫着心痛,难以自拔,垂首继续道:“柏麟帝君犯下那种种,自有他该受的一日,因果轮回,业障报应,依小仙估计,就是天帝帝尊他老人家不出手,他至少也要削去神格,罚下历劫多世。您与他在凡间已有了牵扯,这再干涉其中,到时难以自拔,苦的是您自己,害了也是您自己啊。”
“若是您失了神位,削了神格,与战神大人与羲玄殿下般下界受人生七苦,爱而不得,又该如何?”白鹤苦苦规劝,他那样恬淡的性子,很少说这样多的话。
最终,白鹤捧出一瓶水,澄澈明净,闪着粉色,纯洁不可亵渎,诱惑着人心,喝了就解除一切痛苦。他奉上,道:“殿下,这是小仙在月老处为您讨来的忘情水,喝了它,便能彻底斩断情根,断了您与柏麟帝君的红线孽缘。”
“柏麟帝君之行,腾蛇神君等不是没有过规劝,他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的,您不能因此赔上自己的大好前程!”白鹤磕头苦劝,“殿下,请您喝了它,求个解脱罢。”
“一条道走到黑。”青鸾默默道,接过忘情水,凝望许久,手一脱,将其摔碎了。
青鸾看着洒落一地的忘情水,久久难言。不为柏麟帝君,为罗喉计都,也为璇玑司凤,她也是要去的,眼下这情况,两者相伤,她都不愿意看到。
“就如此吧。”她道,也不知在说自己还是什么。
有风吹来,青鸾的三千青丝微微飘动,拂上秀美的脸颊。她玉手轻轻别过秀发,脸上神色已变得坚定。
青鸾悠闲的眼神变得幽深凝重,招来祥云,腾驾其上,以生平仅有的速度赶往少阳山。而白鹤修为浅薄,追赶不及,略思忖下后,急匆匆寻天帝去了。
越是靠近少阳山,青鸾的心情就愈加复杂,昔日数千余年的美好时光,他作为昊辰时对璇玑的种种关心爱护,再追及他千年前对罗喉计都做下的无法原谅的罪行,心已经酸楚难耐。
到少阳千里之外时,青鸾蓦然瞪大了双眼。那天色,灰黑浓厚似乌墨,而黑云之上,一座金身闪露耀眼光芒,将周遭乌云映得光明闪亮。
万象金身上,柏麟帝君立于其上,手托琉璃盏,七色闪灼,流光溢彩。
他容颜俊美,威仪不凡,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少阳众人知晓其真实身份,第一反应也是下跪行礼,可做出的事情,却那样让人不耻。
世人仰慕神明,跪拜他们,不过是因其有凡人难以理解和超越的力量,而生出敬仰崇拜之意,不过是因为他们常怀慈悲之心,怜悯世人,救其于危难水火之中。
而柏麟帝君,现下却是要置他们于灭亡之局的罪魁祸首。
柏麟一身白衣,端庄肃穆,修饰简净也不能削减他浑身的威势,遮不了眼中睥睨冷酷之意。
他随便出手,地上一众凡人怎能抵挡其重重威压,唯有璇玑及司凤,可借战神之力与十二羽金翅鸟的妖族血脉之力与之抗衡。可柏麟手里,还有一半心魂,制胜的法宝,制约璇玑的杀器。
青鸾就这么看着他,而后落地仰视,方位上他上她下,可心里,青鸾却也瞧不上柏麟了,若爱上的是品格卑劣之人,不如毁了他。
也免得,看他一步步在错误的泥潭里深陷,到山穷水尽之地,再难回头。
她暗自思索时,少阳众人却奇怪她出现在此,青鸾转身拂袖,青衣飒飒,神仙清明气度昭显无疑。
“吾名青鸾,天界帝姬。”
一开口所说的言语就令所有人震惊,没想到他们一个少阳竟招惹了两位神祇,一位帝君,一位帝姬,强大尊贵远胜腾蛇神君。不过想想,他们有璇玑这一无双女战神转世,且觉醒了力量,神界之人也不算什么了。
除却璇玑与司凤外,以褚磊为首的少阳众人下跪行礼,抱拳恭敬道:“属下等见过青鸾帝姬。”
青鸾也无暇与他们客气,更无心叙旧,只匆匆挥手道:“不必多礼。”她仰头,白皙细长的脖子优美,如天鹅颈般,线条优美,似乎一折即断。
头顶之上,浓云密布,那里悬着的柏麟,把妖魔修罗,甚至人类众生都踩在脚下。他目光冷冽无情,带着的只有立于万物之巅,高高在上的自负傲慢。
“琉璃盏已毁,世间再无能封印魔煞星心魂的宝物,唯有开启这诸天陨星大阵,以少阳山为祭,才能将其永埋地底。”
众人大惊,青鸾亦高呼:“你疯了!”
“诸天陨星大阵,是用星辰之光做引的绝阵,以旦开启,阵中生灵尽灭,山川破碎,你是要这千万的生灵,都做陪葬吗?”青鸾难免心痛,质问的语气都透着浓浓的悲伤。
柏麟垂首俯视人间,说话透着狠绝,“对付非常之事,当行非常手段!琉璃盏已蠢蠢欲动,天界再无能封印魔煞星的神器,非少阳山毁不可镇压。就算让整个少阳山深埋地底,再错杀千万生灵,也好过魔煞星复活,涂炭三界。”
说话间,柏麟已经出手,持大印神器,与北天七皇一起开启诸天陨星大阵,璇玑口口声声质问他,与众人一起出手抵抗,然而,怎么也敌不过。
青鸾持出青霜剑,修罗之力倾发而出,她冷笑道:“那好,柏麟,你就亲眼看着,魔煞星复活,是如何毁灭三界的?没有什么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只是你在恐惧。”
“你想动少阳,纵不败于璇玑之手,可此人,你唯独阻止不得。魔煞星罗喉计都又如何,你我最清楚他是怎样的人,这死结早该解了!”
“我要你亲眼看到,你错了!”
话罢,青鸾闭眼,旋即又睁开,飞天直取无支祈手中的琉璃盏,剖出均天策海,破了它,放出罗喉计都,
虽心痛,可父帝之言才是道理,一切自有因果,况不破不立,唯有计都,可解这桩千年孽缘。所有的源头,都在罗喉计都,就让他来解决一切吧。
所有的一切都错了,从柏麟帝君生出心魔,唯恐仙族为修罗占据那刻,就已踏入沼泽,而余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泥足深陷,一步步堕落到深渊罢了。
杀了柏麟,覆灭三界,她亦无所悔。
青鸾一身青衣沾血,煞气漫身,与杀神没有半分分别。从前她天真,她善良,可这不等于她不狠不绝,这狠绝报应到柏麟身上,也有她千年痴情错付的怨恨。
纵爱人,也不能避免不伤人。
魔煞星元神心魂归一,强大的力量如海潮扑来,除了主人,所有人都无可幸免被波及到。而青鸾,平静的就像海中的水草,随海波动就动,不动就不动,自没有什么感受。
璇玑本体发生了一些变化,由女身变为男身,元神归一,化为千年前那个帅气俊朗,提及名字却让无数人胆寒的罗喉计都。
司凤关注璇玑之余,分了一丝目光给她,难解又复杂,也带着隐隐连他自己也不知的怨恨。毕竟,青鸾让她失了心爱之人,再也不可能找回来的那种。
青鸾对他道:“司凤,璇玑为战神时,本是柏麟所造,心也只是一角琉璃,但经十世历劫,她已生出了一颗热乎的真正的心。只有从罗喉计都身上找回她,你们就是长长久久,永不可扰的太平。”
“计都他不是璇玑时,也很善良天真。”
青鸾想起了那日子,嘴角扬起微笑,望向化出本相的罗喉计都,给予他的是信任的目光和殷切的期待,而终究,再没有望柏麟帝君一眼。
她动手自削命格,散去元神,轻轻道:“我累了,该是好好休息了。唯有红尘凡世,才忘得了爱恨情仇。”
忘情水固然好,可抹去的一切的爱恨情仇,那些闪着的光的记忆,青鸾并不想全部化去,无情无欲那样的神仙总没有什么意思,人生五味,都识得才算完满。
自己参不透情,唯有去尘世历练了。
青鸾玲珑的身躯如尘烟飘散,在风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可在柏麟帝君心上,却深深刻上一刀,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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