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明意被送到了苏医生的诊所,又让她看了一下伤口,满崽也被送到了那里照看。明意弄完,看满崽睡着了,把程锦云叫了出来。
“程锦云,你是一名战士,你的确死而无畏了,可任务怎么办?那些战士的性命怎么办?都要跟着一个满崽送掉吗?”明意平静的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怒气,先前程锦云把内情泄露给满崽一个孩子,她就不满,幸而这个孩子很聪明,没有出什么差错。
程锦云理直气壮,“满崽,他只是一个孩子。”
“没错,”明意颔首,“他只是一个孩子,你知道他没有战斗意识,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些?为什么不让他跟着别人?你的承诺是你的承诺,可累及同伴和任务,就是失职。”
明台出来辩解了,明意又把矛头对准了他,“战场之上,你是一个指挥官,战场之上,因为她的话而贻误战机,更是失职。”
“至于我们三个擅自离队的事情,你我管不着,”明意看了眼明台,接着道:“我们俩的,我会向上头申请处分的。另外,满崽的去处你们也想一想吧。”
明意离去后,房间又恢复了寂静,程锦云睁大眼睛,茫然无措,她做错了吗?满崽可是一条生命,她答应过她的,她没做错吗?可是她确实为了满崽让明台贻误了战机,可大家不都没事不是,满崽也救了下来,不是两全其美吗?
明台看也不看程锦云,兀自陷入了沉思,不得不注意到自己刻意忽略的事实,因为和锦云的关系,自己优待于她,让她做自己的观察手,可生死攸关的战斗关口,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她既不能指挥,还感情用事。
明台不后悔陪她去找满崽,可在开枪时,作为一个指挥官时,他的旁边不仅仅有程锦云,他的背后还有信赖倚重他的战友,他不该拿他们的生命冒险。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明台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他起身,对床上的人道:“锦云,你先休息吧,我妹妹的话,别太在意。”
“明台!”程锦云叫住了他,明台却加快脚步走了出去,掩上门,徒留她无力的身子靠回床上。
出来后,明意就直接穿戴整齐,离开了诊所,在报社住两天后,就回了家。她脸色还有些不好,所幸妆容修饰的好,大姐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以为她是旅途劳累,于是赶紧要她去休息。
明意回了屋,趴在床上,忍不住轻轻抚摸后背,似乎是在愈合了,痛痛的,痒痒的,好不舒服。脱下衣裳,自己摸着换了药,又胡乱包扎了下,才又换上睡衣。
她出房间,朝楼下喊:“阿香,晚饭不用叫我了,大姐要问,就说我累了,补觉呢。”
阿香应声出来,又问:“那小小姐要不要吃夜宵?”明意摇了摇头就回去了,阿香纳闷地歪了下头,桂姨过来问怎么了,她道:“奇怪,小小姐最爱干净了,每回出远门回来,总要先洗个澡的。”
桂姨眼神往楼上一瞥,意味深长,笑着说:“小小姐可能是太累了。”又道:“我先去做菜了。”
桂姨之前在明家做事多年,如果不是出了阿诚那档子事,也不会被赶出去,现在再回来,做菜做汤是一把好手,给阿香分担了不少。
明镜忙完公司的事情回来,看到一桌子菜,明楼和阿诚也早早下班,明台也从楼上奔下来吃饭,于是喜笑颜开,坐在首位道:“阿香,去叫小意来吃饭。”
桂姨端了汤上桌,忙道:“大小姐,阿香不方便,还是我去吧。”明镜想着小妹待桂姨脸色近好,也是不排斥的,于是点头应允。
“大姐,还是我去吧。”阿诚知道桂姨没安什么好心,赶紧退了椅子起身,快走两步抢在她面前上楼,桂姨尴尬一笑,拿手在围裙上擦擦后,转身回厨房了。
阿诚在门上敲了几下,不见回音,就道:“小意,我进去了。”于是拧开门锁,走近两步,就看到明意安静地伏在床上睡着。
他关上门,走过去坐到床边,轻轻拍人的臂膀,明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俊脸后,声音软糯地叫了声,“阿诚哥。”
“晚饭好了,大姐叫呢。”阿诚声音温和,看到明意扬起来的脸蛋后,面色不由变了,伸出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贴在自己额上,道:“你这怎么有些发烧?是伤口发炎了吗?”
“有吗?”明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烫,她摇摇脑袋,随即展颜:“没事,我洗个脸吃个饭再睡一觉就好了。”
“什么就好了,”阿诚肃起了脸,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伤口发炎感染可不是小事,是不是该换药了?”
明意一边捋自己的头发,一边点头道:“是,”又说:“阿诚哥你给我上药吧。”阿诚脸色一红,撇过去脑袋道:“叫阿香……”
话说一半,他自己也愣住了,家里还有个眼线在呢。他问:“你回家前,苏医生没有处理好吗?”
明意摇了摇头,又低下脑袋,心虚道:“其实,我这两天都住在报社,没在苏医生的诊所。”
阿诚生气了:“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明意嘴一嘟,“我也学过医,知道自己的伤势。”
阿诚站起身来,背过去,说:“你把衣服反着穿,露出伤口来,我给你看看。”之前包扎他把衣服剪了,后来都是苏医生处理的,现在却有些难办。
明意乖乖照做,把外套反罩到胸前,然后道:“阿诚哥,好了。”阿诚转过身来,就见明意身前都掩在被里,露出一片光滑如玉的后背,只是那狰狞的伤口太过碍眼。
阿诚找来药箱,仍旧是那样的流程,只是包扎时不免笨手笨脚,竟紧张的浑身出了汗,最后打了结,就赶紧起身走到沙发处坐下,背对着明意。
明意穿好衣裳,道:“阿诚哥,我好了,我们下去吧,正好我也饿了。”
明诚清了清嗓子,道:“行,你的伤,明天我再带你去苏医生处看看。”明意摇头:“不了,我有人看,你就不用操心了。”
明意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没有什么破绽,又喷上香水,遮住身上的药味,才和阿诚一块下楼去。大姐说:“阿诚,喊个人,怎么来的这样慢?菜都要凉了,快吃吧。”
“大姐,不怪阿诚哥了,”明意坐下,回护明诚:“是我太瞌睡了,阿诚哥他好不容易才喊醒。”
明镜一笑:“你啊,小时候有了事都是推到阿诚身上的,现在都懂得护着他了。”
明意嘻嘻一笑,埋头吃饭。
劳工营事件很快就传到了藤田芳政的耳朵里,这使得他大为光火,特高课的高木也因为此事深受训斥。
藤田还在生气,千代子敲了门进来:“老师。”
见到学生,藤田面色稍缓,说了许多话,又吩咐了高木与她好好合作。高木眼里掠过一道光,但是并脚低头,“是,藤田长官。”
藤田满意地点点头,千代子接手特高课,他才能放心。
两人一起出去,千代子率先离开,高木一直盯着她离去的身影,目中颇含深意,直到看不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张明心脸上浮现势在必得的笑容。
出了特高课,张明心就回家。安静的家里,明意早已等候多时,见人回来,拿了药箱,她脱去外套衬衫,露出光洁的裸背,和迟迟未曾愈合的伤口。
张明心熟练地拿起器械和药品,脸上的表情是冷冷的,动作完美而精准,最后包扎完,目光流连在白皙的皮肤上,她才忍不住说一句:“记得按时找我换药,以后别受伤。”
明意边穿衣服边点头,娇声道:“我家里不方便,不能叫大姐知道,苏医生的诊所又不想去,这样想来,到你这里是最方便的。”
张明心去沏咖啡,淡声问:“诊所怎么不想去?”
“有个不喜欢的人,”提起程锦云,明意就不大高兴,想起大姐说明台哥的相亲对象就是她,就不乐意了,娶进明家的少奶奶是这种人,可怎么办。
“不喜欢就不喜欢,”张明心背着身子,明意只听得到她的声音,明心的面容与声音素来冷淡,对着她时,才会有不易察觉的温度。
明意趴在沙发背上,盯着正在忙活的人影,纤薄而消瘦,明明六年前,还是一个窈窕的女孩子。她心头生出一股愧疚之意,和明心见了这几面,她只是求人帮忙,却从来没有关心过对方。
“明心,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越想越难受,明意眼中忍不住又冒出泪来,自责道:“我是你的好朋友,真不像话,如果映岚还在,一定不会像我这样。”
“哭什么?”
张明心语气轻飘飘的,端着冒热气的咖啡过来,放在茶几上,坐在小姑娘旁边说:“映岚死了,我们能在一起,就很好了。这世道这么难,还求什么。”
她的话,总是冷静而现实,人也让人心疼。
明意自觉矫情,转回身擦擦泪,哽咽道:“我只是一时感慨,平时也没闲空想那么多。”弯下腰端咖啡,默默地抿进嘴里。
张明心冷淡的眼里,水光慢慢浮现,又慢慢消失于无形。
对她来说,现在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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