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谨遵上谕”
张居正听小皇帝提这种要求,可高兴坏了。大皇帝的为政书作可谓是汗牛充栋,这给小皇帝看的不能说没有,可是乏善可陈。编好了可以捞点名望不说,弄不好要流传百世啊!
朱翊钧本来是想和历史开个玩笑,可刚说完,神情就呆滞了下来。我这不作死吗,这么多奏疏要看,头都大的,还让张居正给他编书?可说都说了能怎么办?
“那个..那个书啊,一时也不急,先生慢慢来,不打紧。”
“皇上放心,臣一定殚精竭虑尽快把书编好。”
张居正以为小皇帝在客套,说完他又想起一件事,便继续禀道:
“启禀皇上,臣还有件事想请皇上圣裁!”
太客气了吧?有什么事,你一个内阁首辅做不了决定的?问我一个孩子...
“爱卿请说。”
张居正一听“爱卿”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他可没忘那天在乾清宫里,那一口一个的“爱卿”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出声道:
“皇上,臣弹劾户部尚书张守直,尸位素餐,疲倦怠政,此人身为户部堂官,遇事消极怠慢,一不能报效皇恩,二不能肩挑重任。”
朱翊钧估计张居正这几天手头真的有点拮据,没钱了把气都撒到了户部尚书头上,这大明朝的户部尚书可不好当。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经常被皇帝本人剥削。他觉得这些真正的大佬们不会为了这个位置和张居正为难。只看他伸手从桌子上抽出一本奏疏,漫不经心道:
“这张守直是谪是迁你自己做主吧,至于新的户部尚书人选,廷推吧”
所谓廷推是指像六部尚书这种显赫官职的人选,需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些九卿部门的大佬,共同商议,在候选人里推举出一个来。乍一看好像没内阁什么事,可是这候选人都是内阁提出来的,等于内阁提前划了一个圈,廷推只是在这个圈里挑个人。
廷推的结果要报送给皇帝,皇帝觉得可以,就可以,皇上觉得这人不行,那不好意思了,再推一次。
现在朱翊钧直接让廷推,意思是说你张居正只管挑候选人让他们推,推了朕就同意。等于是卖了张居正个面子,不过历来皇帝都会给内阁首辅这个面子。
“臣谢皇上隆恩。”
张居正虽然感觉小皇帝很给面子,可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其实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朱翊钧才当了几天皇帝,对于朝廷选官的流程好像非常清晰....
谢了恩,他觉得这时间也不早了,就打算告辞回内阁,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光是这几天吏部送去的官员为政材料就有好几箱,虽然他不需要都看,可有几个中意的官员,还是要看看,不然不放心。
“皇上没有别的吩咐,臣..”
他话还没说完,朱翊钧突然开口道:
“先生,朕跟你商量个事情。”
张居正慌忙改口道:“皇上言重了,皇上请说。”
“朕听说现在京城里私设了很多赌场?”
张居正其实已经听说了皇帝禁赌甚至打死了一个小太监的事情,除了感觉这孩子狠辣之外,倒对禁赌本身持保守态度。
哪里有那么好禁啊!这些开赌场的背后不是勋贵就是皇亲,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觉得这种事情于一个偌大的国家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也就不打算过问了,不过能成当然是最好。
“这个臣倒是没怎么关注,这样臣等下传令五城兵马司,让他们多拍铺兵四处稽查。”
朱翊钧看他有意装傻,也不点破,只是说了一句话,惊的张居正半晌没吱声。
“那倒不用,朕觉得这些赌场关禁可能是关禁不完的,不如由朝廷出面整顿整顿。
朕想啊,干脆让户部做个博彩执照,召商拍卖出去,
有执照的赌场,只要交税,朝廷不但认可,还维护其权益,
没有执照的一律关停,朝廷严厉打击私设,违者处以重刑。”
张居正怔楞一下,小皇帝所说,的确可行。可京察和折俸的事情已经让自己焦头烂额,这个时候谈这个是不是不是时候?这孩子的想法太活跳,他有点跟不上。可该说还是要说的,就看他慢慢起身就要拜倒在地,拜了一半被朱翊钧拉了起来。
“皇上围三阙一的确有些精妙之处,
既可以提高赌场开设的成本,减少其泛滥的程度。
又可以增加朝廷赋税,也可以改善部分地区的治安环境。”
大佬果然是大佬,连改善治安都能看出来,其实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放在太阳下晒晒就没有那么多龌龊了。
朱翊钧以为张居正要赞成了呢,谁知道他话锋一转,正色道:
“虽如此,但是皇上,皇明禁赌是自太祖皇帝以降的成宪,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不义也,不合乎皇上一再强调的义。”
姜还是老的辣啊,拿我的矛攻我的盾。
而且从张居正的神情上来看,他压根就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仿佛觉得和皇上讨论这种小事,有点悻悻然。
如果秦柱在这里的话,他倒能给朱翊钧解惑,一句话,赌博和当前朝廷的意识形态相冲突,儒家思想提倡仁义礼智信,而赌博把这五条全部糟蹋完,纵观历史,凡儒家思想鼎盛的朝代没有一个不禁赌的。当然,也没有一个禁成功的。
在朱翊钧看来,既如此为何民间赌斗成风呢?这些人不过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这不跟商税一样,钱都被你们这些喊抓贼的人赚去了,我这个皇帝倒成贼了,张居正也不是很务实啊。
朱翊钧对张居正的态度是有心里准备的,他之所以单独和张居正提出来,本就想试试口风。我跟你说不通,自有人来与你分说...
张居正回到内阁后,又拿起笔,对纸上初具雏形的“考成法”做些增补,修改。一直到很晚才离开内阁。
和张居正的态度一样,经过大半天的酝酿今天的《大明日报》署名点评,除了让人记住一首劝诫的诗,和一个叫秦柱的人外,整个北京城没有一点反应,有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非要说影响的话,就是以宝利楼为代表的,有大人物站台的赌场,今晚都没有开业。
明天就是朝廷发放俸禄的日子了,此时的京城不像前几天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折俸的事情。倒有一种安定和谐的局面,正应了那句,“暴风雨前总是风平浪静”。有些嗅觉敏感的商人早已经悄悄收拢粮食,减少出售了。
宝利楼后院。
“陆大人的奏疏已经写好了?”
朱应桢手里拿了串紫檀珠子,一边盘一边出声问对面的陆树声,很有一种二世祖的风范。不过普通的二世祖和他不好比,他都九世祖了。
“早就完了,俸禄要发三天,等明天官员们领了胡椒苏木卖不出去,后天一早咱就上疏。”
韩缉也在一旁鼓吹道:“到时候咱们就在长安门外面等陆兄凯旋!”
李文全看事情的角度有点与众不同,只见他肉痛地说道:
“皇上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个张居正把朝廷搅的鸡犬不宁。咱们这赌场也关了,还要费劲给那些商人打招呼!”
他话里话外已经把赌场当作自己家的产业了,也没错,他家现在有四层股份。
韩缉不以为意:“国舅爷,这商人肯定是要打招呼的。只要他们不收胡椒,苏木,官员们变不了现,那怒火还不给张居正烧了?”
“是啊,是啊。赌场无所谓,先避避风头,不然皇上面子上过不去。”旁人都出声劝道。
...
游七这两天相当憋屈,先是老爷当上首辅后,一群大小官员,想通过他给首辅大人尽点孝心,结果被张居正破口大骂。
昨天徐爵身子好些了,闷在家里无聊喊他去吃酒。结果路上碰到个要饭的,没给他钱反而被他吐了口口水,偷袭了一脚,追也追不上,他不仅好气疑惑:
“这速度怎么看也不像几天没吃饭的乞丐吧。”
上午府里又来了几个少年,拉辆大车想要投名刺。游七刚被张居正骂过,他一看这几个人,就是给老爷送礼来了,哪还敢接名刺?结果那几个人也执拗,车子拉走了,留了一个人下来,现在还跪在后门前面呢,劝也劝不走,可难为游七了。
张居正这几天回来的挺晚,府里晚饭都用过了,他还没回来。他的小儿子正在和府里的下人玩躲猫猫,小朋友吗,好动。结果下人们东躲西藏,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蒙着个汗巾笑嘻嘻地到处抓人。
他突然感觉身前有人,上手一抓,大喊道:“抓住你了,抓住你了。”掀开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父亲。
张居正这个小儿子才十岁,平时溺爱有加,民间不是有句话吗。“老儿子,大孙子”老是小的意思,比喻人都特别宠爱自己的小儿子和长孙。
张居正伸手一用力,就把这孩子抱了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平时跪拜的皇帝,还没有自己儿子大....乐呵地逗弄他玩。
“父亲回来了,父亲用过晚饭了吗?孩儿去厨房让下人们给父亲做。”
“哈哈,为父吃过了,我儿今天可读书了啊?”
张居正正在逗他儿子呢,这边游七过来了,张居正看他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便皱眉问道:
“何事支吾不言?”
“老爷,府外来了几个少年,投了名刺...”
张居正一听,有点生气,前两天不是刚训斥过你,不长脑子吗?游七看老爷沉着脸,暗叫不好。赶紧解释道:
“咱赶他走,他不走,上午老爷去上值后他们就来了,在后院门口跪到现在了...”
“哦?名刺拿来我看”
游七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张居正打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几行小楷:
“门下走狗李成梁爬见,喜闻阁老荣升首辅,特令我儿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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