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了整顿寺产,那就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内阁已准备在两天后的早朝上提出此事,而朱厚照这边也没闲着,打算私访龙缘寺,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何玄机。
同样,朱厚照和刘瑾都换上了常服,朱厚照一看就是一位富家公子,而刘瑾则是富家公子的狗腿子,其余的豹房亲卫和早已经到了龙缘寺的锦衣卫扮演的角色则是香客。
一路上不用再过多赘言,不一会儿就到了龙翼山下。
这龙翼山并不高耸,也谈不上巍峨,据说是因为宋朝的时候有百姓在此见过一条巨龙腾空而起,自此而得名。龙缘寺的历史最早可以考究到宋神宗时期,有传言说那条巨龙就是当时龙缘寺住持的坐骑。后来经过历朝历代的战火,这龙缘寺也被焚毁过几次,如今人们所见到的龙缘寺是朱元璋时期修建的,算得上是京中第一“富寺”。
灵不灵验朱厚照不知道,但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是来请这龙缘寺的僧人处理,听锦衣卫那边说,弘治十五年的时候,时任兵部尚书的刘大夏家中请这龙缘寺的僧人办过一场法事,之后其家眷就向这龙缘寺捐献了二十万两的香火钱。
宫里的张太后,也就是朱厚照的母亲,也是一位佛家信徒,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沐浴斋戒,为亲人祈福,每逢过年过节或者有事,宫中请来的也都是这龙缘寺的僧人。因为怕母亲阻拦,所以朱厚照特地叮嘱此事绝不能让太后知道。
这是朱厚照重生以来第一次登山,或许是心中有事的缘故,也顾不得欣赏沿途的风光,带着刘瑾和三个亲卫就先行进了龙缘寺。剩下的人则分批进入,以免引起怀疑。
寺院里的香客很多,香火属实鼎盛,不愧为京中第一寺。朱厚照想起了前世一些黑心旅游景点,打着寺庙的名义,上一柱香竟然要上百元,就想试一试是否大明朝也有这样的情况。
“这位师傅,我刚从杭州过来,听说这龙缘寺在京城中很灵验,就想为家人祈福。因为一时兴起,也没带香火……”朱厚照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官话对一个僧人说道。
“这位公子,请在此稍等片刻,小僧这就去给您拿香烛。”那僧人朝朱厚照打了个佛号,径直走了。
刘瑾也难得的没在此吃豆子,都说阉人比较信佛,算是一种精神寄托,毕竟他们身体残缺,祈求来世能够圆满。
几分钟后,那僧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三对红香和一堆蜡烛,递给了朱厚照。
“多谢了。”
“公子远道而来,为家人之心令佛祖感动,小僧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说完十指一合,就自顾自的走了。
朱厚照有些失望,自己预想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甚至有了几分愧疚,不知道是否真的应该整顿这些寺庙的寺产。
调整好了心态,恭恭敬敬地上完香,点上了蜡烛以后,朱厚照便在这龙缘寺里闲逛了起来。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个类似客房的地方,朱厚照刚要抬脚进去,就被僧人拦下了。
“阿弥陀佛,这位公子,此乃我龙缘寺僧人休息之处,并不对香客开放,多有得罪了。”举手投足之间彬彬有礼,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朱厚照虽然好奇,但也不好意思硬闯进去,扭头就要走。临走前看了看那片不开放区域,居然比前院要大得多。依稀传来了几声哭啼,好像是女子的声音。
朱厚照也没多想,毕竟刚刚对这些僧人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应该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吧。
从后院出来以后,让刘瑾去功德箱里捐了六十两银子,就有些扫兴地走了。如果这龙缘寺当真没有问题,朱厚照决定事后亲自来佛祖面前告个罪,再捐他个几千两以表诚心。
……
回到豹房,钱宁也到了。
“陛下,我们按照您的安排,暗访了那群寺院的佃户,可是每一群佃户里都好有一个监管的人,任凭兄弟们再怎么询问,也没人愿意开口,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也就没有深究。”
说完以后钱宁想了想又补充道:“凭借臣职掌锦衣卫的经验判断,这龙缘寺里必定有猫腻。不然为何一群佃户都要监管呢。”
“你们的人可能进到那龙缘寺的后院?”
“若是硬闯,那自然是可以进去的。”
“愚蠢!要是能硬闯,朕又何必问你!”
“陛下恕罪,臣愚钝,陛下息怒。”钱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拜倒。
“罢了,起来吧,容朕再想想。”
……
而另一边,龙缘寺里负责监管佃户的人也将今天的事情上报给了龙缘寺的住持禅文大师。负责看管后院入口的僧人也告诉了禅文大师今天有人“误闯”了后院被自己拦下,此人临走之前还特地朝着后面看了看。
内阁中专门负责给几位大学士送奏章,写公文的“秘书”,也称作观政士,在听说了陛下让内阁商量如何整治寺产一事,下值后就立马送了一封书信给自己的恩师。
随后,这封书信自然落到了禅文大师的手中。
“当今天子已经下令要整顿我们龙缘寺的寺产了,那群女子不能再留了,今夜就将其处理掉!”满身戾气的禅文对着身旁的亲信弟子说道,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慈悲姿态。
“是,师傅。”
当夜,龙缘寺后院的枯井中,后山的巨坑里传来了阵阵的哀嚎和哭求,可是这群女子一日不在这世上消失,他们这群僧人就不能安心享用这取之不尽的财产,不能享受这万人膜拜的目光。
“你们这群畜生!”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为你们当牛做马都可以啊。”
“你们就不怕死后受到佛祖的惩罚吗!”
可惜,这群女子的哭喊和恳求不能唤醒这群僧人仅有的一丝良知,他们眼里只有杀戮,只有荣华,只有自己的安然无恙。在他们眼里,那群女子只是供他们玩乐的工具,现在玩具玩腻了,自然也就随手扔了。那后山上,扔掉的玩具还少吗?轻车熟路地干完了这些丧尽天良的事,这群僧人心安理得地下了后山。
“师傅,都处理好了。”龙缘寺的大弟子智休在禅文大师旁边打了个佛号,轻声说道。
“都弄干净了吧。”
“师傅放心,死无对证。”智休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阿弥陀佛,将寺院里的财物都拿去后山的密室里吧,再仔细检查一遍,来者不善啊。”禅文说罢就开始打坐。
“风雨欲来啊!”禅文口中喃喃念到。
……
“陛下,据我锦衣卫统计,龙缘寺中佃户已被其全部限制了人身自由,并且前几年的几件人口失踪案也与这龙缘寺有些很大的关系。”钱宁深夜来访。
“那为何不查?”朱厚照有了几分怒意。
“这几件案子都是交由刑部处置的,因为没有旨意,臣也不敢擅作主张从刑部抢案。”
“刑部那边怎么处置的?”
“回陛下的话,这些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因为不能翻看刑部卷宗,臣也不好判断。”
“拿朕的手令,去刑部将卷宗调出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另外,派人寻找那些人的家眷,说不定是另一个突破口。”
“是,臣这就去安排。”
“慢着,你现在就去吧。明日朕就要在朝堂上议论此事了,去晚了很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
“遵命!”
“希望明日能顺利吧。”朱厚照总感觉有些心绪不宁。
……
“你们是什么人,深夜何故造访我刑部?”刑部衙门外值守的两个侍卫上前拦下了钱宁。
“锦衣卫办事,奉陛下手令,特来刑部查案。”钱宁手下的一名千户上前将朱厚照的手令递了过去。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虽然没有吓得立即闪开,但还是将两人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今夜刑部的坐堂官是刑部右侍郎俞世泰,也就是上次上疏让朱厚照以德治国,宽恕倭人而被罚俸半年的家伙。门外的动静他早已知晓,但还是安然地坐在屋内喝着茶。直到钱宁和那名千户走了进来才故作不解道:“不只两位大人是……”
“锦衣卫都指挥使钱宁,奉陛下手令,特来刑部查案,还请这位大人配合。”因为锦衣卫也有缉拿审案的权力,和刑部有重叠,所以钱宁自然不会给一个刑部的坐堂官好脸色。
一听来的竟然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这姓邓的坐堂也不敢摆谱了,立即让人给两人上茶。
“不知钱指挥使要查的是什么案子,既然大人有陛下的手令,那我刑部一定全力配合。”
“你去将弘治八年的六月,京城内三个十七岁左右的女子失踪一案的卷宗调出来。还有弘治十一年九月,还是京城中六名二十左右的女子失踪一案。还有有人报案说龙缘寺僧人在其家中以做法事为名,侵犯其家眷的案子,统统调出来!”
“是,两位大人请稍等,我这就去办。”
……
来到专门放置卷宗的地方后,俞世泰立马叫人将此事连夜告知正在府中酣睡的刑部尚书张忠田,张忠田知道以后也顾不上还在炕上的小妾了,当即写了一封信就让人连夜送去了龙缘寺。
另一头的钱宁仔细看着俞世泰呈上的卷宗,一直眉头紧锁。终于没兴趣再看下去:“为何如此草草结案?上面怎么没有报案家人的手印签字!”本来锦衣卫就习惯了屈打成招,但今天看了刑部这拙劣甚至敷衍的手段让钱宁觉得锦衣卫收到了侮辱。
“这我不知道。”俞世泰是个很直白的人。
“那这弘治十一年的案子怎么一到手续都没有就结案了!”
“这我不清楚。”
“放肆!那这个呢?该女子想讹诈龙缘寺僧人故意污蔑?是你你会去讹诈一个和尚吗!”钱宁实在忍无可忍了。
“这个我搞不清楚。”俞世泰也很无奈,这些都是自己的上官亲手办的,自己是真的不清楚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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