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势减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弥散进屋内。
案子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是刚刚陶陶送进来的,她这人识趣,见暖锦盖着被子半靠在床榻上,没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暖锦低着头,眼眶微红,费了大力气才止住眼泪,指尖还是有些发颤,不知道是着了凉,还是害怕,总之脑子里像是一锅粥,混沌的不成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窗边看雨的人轻声叹了口气,将那碗姜汤端了过来,带着些许无奈又怜惜跪蹲在了榻边。
“公主,先把姜汤喝了吧,虽然是夏日里,可您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没得生了病。”
暖锦没吱声,伸手接过姜汤,却只是发愣的瞧着碗里的波纹。直到姜汤被滴落的泪珠减起小小的水花,岑润才又重新拿回汤碗,一勺一勺的喂着她。直到见了底,岑润才停下,将碗放回了案子上。
又是静默了半晌,他才轻轻的问:“公主去找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暖锦抹了一把泪痕,简直不知如何开口,她也不晓得自己的心思岑润知道多少,即便知道了,又是否会反感。
岑润回过身,复又来到暖锦的身侧,帮她掖好被角:“怎能就这样自己回来,外面下着雨呢,太子没叫人送您回来?至少也要撑把伞子呀。”
“岑润......”
“在。”
暖锦轻唤他,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直直落进她漆黑如墨的眸子中。
她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这样认真,显得有些严肃,叫人有些畏惧。
他一直以为暖锦应该是这皇城里最不像公主的一位,那是因为她待他不同,她不端架子,平和俏皮的就像是邻家的姑娘,让他误以为,她天性就是如此。
可就是在这一瞬间,她这样无比的认真,带着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威严,他才明白,她其实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只需要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便可以凌驾于万人之上。
“我同我哥子说了,我喜欢你,想要同你在一起......”
那是很多年后暖锦都忘不掉的一幕,岑润万年不变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半弯着腰,上身轻轻的靠向她,手里还攥着被角,一双凤目不敢置信的看着暖锦,映出两个小小的她,面色绯红,带着点点怯意又带着无比的坚定。
然后,听见他轻轻的问了句:“您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瞧见你就心生欢喜,想要时时的看见你,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心里有秘密向来都是第一个说与你听的,那么......你呢?”
暖锦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可能到底是年少气盛吧,她哥子同她讲了那么多利害关系后,她竟然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念头,她想要告诉他,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亦或是她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的空白,只不过情爱能叫人疯癫,也能叫人无所畏惧。
“公主......”岑润很显然没料到暖锦会这样子说出来,他本就聪慧无双,暖锦的小心思几乎全部写在脸上,以至于她并不需要说出来,他便已经知晓七八“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暖锦心脏嘭嘭的跳着,有些杂乱无章,她想着岑润离她这样近,一定也可以听见。她气血上涌,一下子就红了脸,定定的看着岑润:“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晓得这件事告诉你有些突然,你有些回不过神来我也可以体谅,戏折子讲到这的时候,一般小生都会对小娘子说‘你不要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告诉就成’
“虽然咱们角色有些不同,这话又是我同你说的,你需要些时候来回答我,我也可以等待,只是这时间可别太久,我性子急,等久了容易发脾气......到时候少不得天天去内务府找你问清楚。”
岑润觉得好气又好笑,更多的还是心底挥之不去的无可奈何。若是他们门当户对,他自然欢天喜地。可如今呢?一个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另一个,卑贱到泥土里的太监,他们有没有可能,简直闭着眼睛都知道的答案。
她还是太过的天真浪漫,希望喜欢一个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只是身处在这深宫之中怎么可以心随所愿?她完全可以像那些不得宠的嫔妃一样,暗地里总有一两个得意的小太监,戏耍够了便弃如敝履,犯不着这样子的惊天动地。
岑润笑了笑,暖锦很少见到他这种表情,唇角上扬,眉眼间却苦涩万分:“公主八成是着了凉,神志不清了,您刚才的话,奴才全当没听过,您万万不可同旁人讲,否则定会出大事的。”他直起身子“公主若是没有旁的事,奴才便回去复命了,皇上身边一刻都不能短了人伺候。”
他这样的态度令暖锦摸不到头绪,心里登时没了底,想起来她哥子的话“你问过他吗?你可知晓他心里如何想你?”
岑润刚要转身,便被暖锦一把拉住手腕:“等一下,你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她有些不敢确定,自己说的这样慷慨激昂,他回复给她的,就是神志不清?
暖锦的手冰凉,微微的颤抖着,可传递给岑润的依旧是淡如初春的暖意,他侧着头,有一瞬间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明白自己该拒绝她,可这样看着她,下意识的又不忍心去伤害她。
岑润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今天唉声叹气的多少次,记不清了,只有浓浓的无力感险些要将自己吞没。
他大胆的坐在暖锦的榻边。
“阿音......”
暖锦浑身一震,这个称呼已经有多少年没被人唤起过来,久到她都快要忘记。这是她在锦绣山拜师学艺时,师父给她起的名字,初音,那时岑润都唤自己为‘阿音’。
暖锦带了点希望抬起头去看岑润的眼睛,极力想要去捕捉一点他的情绪。
“你我的感情自然不同于旁人,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不仅仅是我的主子,也是锦绣山上的小师妹。你刚刚那样说,我不知道如何来回应你,你明知道,我们差着身份地位,永远不可能站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将来会遇见视你为珍宝的人,不会像我这般低贱卑微,那才是可以与你未为之相配的。而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愿意为你生生死死,不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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