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见李大牛真的吃上了肉,眼睛都红了。不管以后能不能分到田,至少眼前的猪肉不会骗人,一个个激动得拥挤上前争抢石锁,江都府小吏连忙弹压,勉强排成行伍后,按顺序抓起石锁向远处飞奔。
纤夫们日夜辛劳,靠出卖体力挣扎在生存线上,一方面大多身体早衰,不到四十岁就已垂垂老朽;另一方面则练就了一身强劲的肌肉。因此,青壮们大部分都能在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内完成往返任务,即便身体稍微弱一些的,也能在两刻钟内完成。
通过测试,领到令牌,大部分纤夫快步跑到铁锅旁,围成一圈争抢盛得冒尖的肉碗,自有徐景迁麾下用棍棒教育他们排队。纤夫们虽然被揍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反抗,推搡着排成十队弯弯曲曲的队列。
大部分人领到肉碗,都小心翼翼如同供奉祖宗一样端好,到一旁领完杂粮饼子后,在运河岸边空地或蹲或坐。肉只有一碗,饼子管够,许多人长这么大头一回一顿这么丰盛的肉食,边小口小口享受着难得的美味,边警惕地看着左右,随时防备有人抢食。当然,在军士弹压下,就算有人起贼心却也没有这个贼胆。
还有一些人却舍不得吃,就着肉汤把杂粮饼子吃完后,拿着肉碗走向没有明显不可能通过测试的老人和孩子。徐超航看向徐景迁,见徐景迁没有表示,也不去约束。
午时,已经有一千多人通过了测试,剩下的纤夫要么畏惧军纪,自由散漫不愿当兵,要么就是体弱通不过测试。徐景迁将高台交给江都府少尹,留徐超航在旁协助,就带着军中众人走向那群吃饱喝足后仍眼巴巴看向肉锅的纤夫。
徐景迁一边走,一边小声对身边众人再次吩咐道,“纤夫们日常做工需要众人合作,服从首领指挥,吃苦耐劳、遵守纪律是其优点。同时,纤夫日常受官府、商贾、牙行等势力欺压,内部按乡党分成数派,时常斗殴揽活,其中必有好勇斗狠之辈。这种人不服王化、难于管教,必须排除在应募士卒之外。具体来说,身有刀剑等伤痕、面色桀骜不驯之辈,一概不收。”
等徐景迁说完,韩熙载从旁小声补充道:“都指挥使,韩某有一建议,招募士卒应以未婚青年为主,如此方能全身心投入军中。”这本就是徐景迁授意韩熙载所提的建议,此时他却仿佛置若罔闻,一直向前走,也不接话表态。众人也不是傻子,知道徐景迁默许了这个提议。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来到纤夫身边。看到贵人们到来,纤夫们立即站起,推推搡搡地挤成一团。听说要站成六队,等候一一问话挑选,纤夫们嘴上虽然嘟嘟囔囔着,却也记吃又记打,在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卒棍棒威胁下,手忙脚乱地按队列站好。
柴克宏等五人和刘砾分别负责一队纤夫的挑选,这对他们来说既是一个面试挑选的过程,同时又何尝不是被检验的历程,因此都格外打起精神,按照徐景迁的吩咐,仔细询问着每个人的家庭状况,让他们脱下衣衫检查是否有刀剑伤处。纤夫们虽然心里发毛,但也都老老实实如同被挑选的牲口般,任由军将们全身检查,回答着军将们的提问。
不时有不符合条件的纤夫被喝令赶出队列,有的苦苦哀求,有的满脸恨意,有的惊慌失措,在队列中引起一阵骚动。自有军士上前维持秩序,在棍棒招呼下,落选之人只好乖乖离开。徐景迁吩咐每人可以领五个杂粮饼子离开,倒也安抚了心中的怨愤。
很快,应募纤夫已经全部挑选完毕,共计八百二十三人入围,超出计划一百余人,徐景迁也不再淘汰,命令江都府官吏一一记下入选之人的姓名、籍贯、住所,带着柴克宏等人与入选的纤夫们一起共用了剩下的猪肉,吩咐他们明日在此地集合后,就遣散纤夫们回家了。
第二日一早,八百二十三名纤夫尽数到来,徐景迁授权柴克宏带领他们返回军营。柴克宏虽微有错愕,但还是领命从事,将纤夫按照昨日的排列分成六队后,带着兵士一路半是护送、半是看押走向军营。
这边柴克宏带着纤夫修整军营,徐景迁则带着麾下众人马不停蹄赶往楚州,到流民营地拣选了约两千人参军后,又从江都、润州等地猎户中挑选了五百名弓手。这是徐景迁初次组军,所选士卒都将是他最根本的班底,所以即便车马劳顿,他也绝对不假手于人,务必亲力亲为。
忙碌了十余日,终于募兵完毕,徐景迁先行回到江都。精心挑选的两千五百多名士卒,则尽数行走在前来军营报到的路上。
徐景迁在刚刚休整一番的军营中,翻看完韩熙载的条陈,先是称赞两句,然后将条陈放下问道:“叔言,可有人才举荐?”
“吾少年好友史虚白,与我一同南渡,因狂言得罪宋齐丘,因此不得授官,现寓居在我府中,听闻都指挥使欲在军中创设司马,对此举颇为仰慕,愿入军中一试。还有四名允文允武的士子,皆是南渡的北人,都志在恢复中原,愿意从军,为都指挥使奔走。”说完话,韩熙载目光炯炯的看着徐景迁,等待他的回应。
徐景迁装作没有抓住“恢复中原”这几个关键词,朗声笑道,“好,叔言看人的眼光,我自是信得过。明日且都招入营中,先留在我身边,待士卒编练后再试署司马。”
第二天,韩熙载连同推荐的士子们,徐超航及朱匡业、卢绛等人推荐的司马候补们全部到齐,徐景迁亲自给他们上了一堂公开课,从司马的职能入手,把心中所思所想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时辰,彻底把韩熙载在内的众人全都镇住,谁人也不敢小觑这位才刚十二岁的少年。
接下来的四天,众人每天围坐在营帐中,围绕着徐景迁那日所讲,进行消化吸收,徐景迁不时答疑解惑,很快大家就总结形成了一套初步的司马言行准则,由韩熙载系统整理后,作为日后司马岗位的基本规范。
时间很快来到正月末,所有应募士卒均已陆续被押送至军营。在报到的第一天,在军将们的带领下,早到的士卒将初来乍到的士卒赶到刚刚赶工建成的浴室中,监视着他们互相用铁刷子刷去身上的尘垢,用从未听说过的肥皂涂抹全身,尽可能除去体表的寄生虫和病菌。
待士卒们洗漱干净后,立即发放了崭新衣物和被褥,有些从出生后就没有穿过新衣的士卒,兴奋地热泪盈眶,因此对于让他们将随身携带的衣物全部交上焚毁的命令,虽然多少有些穷人的不舍,但也就没有那么抵制了。晚上,住在暖和的被窝中,许多人对于背井离乡、一路押送当兵的恐惧减轻了许多,对十年分田的未来充满期待。
正月三十日清早,徐景迁站在校场高台上,看着台下站得歪七扭八、但穿着新衣精神状态不错的士卒,心中不由自得,暗道,“这是我在此世掌握的第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一定要牢牢抓在手上,彻底练成强军,为逐鹿中原、定鼎河山奠定坚实基础。”
一番浮想联翩后,徐景迁令徐超航按照花名册点名发饷。李大牛第一个被喊到,他在人群中一阵呆愣,瞅着台上不知所谓,在军将们连踢数脚的呼喝下,这才慌慌张张来到台上。从徐景迁手中接过第一个月的月饷,福至心灵地跪下磕了一个头,徐景迁也不阻拦,等他站起身后,拍了拍李大牛的肩膀,让他下去。
其他聪明人有样学样,在登台领饷后,也照猫画虎般磕头感谢,为三千多人发饷,竟然忙碌了两个时辰。期间,徐景迁一直站立在台上,不时从亲随手中接过饷钱,脸上始终挂着和气的微笑。两个时辰下来,徐景迁脸部肌肉微微有些僵硬。但再苦再累,只要还没树立绝对权威,他就会在每月月末亲手发钱,毕竟谁发钱就跟谁干的道理再浅显不过,这么一个让所有人都明白谁是军中之主的方式,他不会轻易让别人代劳。
发完钱饷,士卒分组也同步完成,就是按照点名的顺序,每十二人为一个什,二十四人为一个队,九十六人是一个都,四百八十人是一个营。前五个营编列完后,最后一个大营就是亲兵营。每营的营指挥、都校、都司马事前全都已经分配好了。队长暂时空缺,至于什长则由每什自己推荐。在发完饷钱回台下站队时,就是按照预定的什队重新站好的队列。
乍一听到划分什队后,台下一阵吵吵嚷嚷。毕竟之前入营时还是按照同乡、同业,临时编组吃饭、住宿,现在全部打乱、随机编组,许多人一时间感觉错愕、无所适从。但有军将的弹压,加上这几日的棍棒教育,所以在闹哄哄一阵后,也就渐渐安静下来。
李大牛靠着身强力壮,第一个登台,被推举为什长。其他什通过各自的手段,半个时辰内全都选出了什长。
第二天一早,士卒们在各级军将带领下,开始了站军姿、齐步走的军训生活。
《后唐书·烈祖本纪》:帝招延四方士大夫,倾身下之,轻财好施,无所爱吝。以宋齐丘、王令谋、骆知详主议论,周宗、马仁裕、曹悰为亲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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