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迁两世为人，唯一拥有的大规模军事训练经验，就是前世高中、大学、研究生阶段三次军训经历。虽然冷热兵器时代练兵方式天差地别，但强军基本原理相通。无非就是足食足饷，装备精良，军纪严明，赏罚分明，爱兵如子，上下同心。

因此，徐景迁很早就决定实行古代版军训，从站军姿、齐步走开始抓好新兵训练，通过严苛的训练、森严的军纪，辅以司马关怀、以身作则，将一群自由散漫、愚昧懵懂的民夫，锻造成令行禁止的、有近代军人气质的合格士卒。至于日后的军事操练，自有柴克宏等将二代从旁辅助。

昨日领取月饷、临时编组、更换营房，一套组合拳下来，面对同一什中尽是来自各地的陌生人，士卒心中的敬畏再一次加深。今天一早，起床号想起，想起棍棒教育，士卒们条件反射般从床上爬起起来，连忙穿上军服，整理好床铺，在喇叭声响第三次前全都陆陆续续来到校场。

虽然人都到齐了，可整个校场上一片乱糟糟场景，有的人到处乱窜，显然已经忘了昨日站在何处；有的还在试图跟乡党们站在一起；还有的互相推搡着挤掉了鞋子换作一团。徐景迁静静站在台上，既不说话，也不发火，目光平静地向下看去。

各营指挥、各都都校、各都司马带着徐景迁从徐知诰亲卫中借来的军士，指挥着新鲜上任的什长，焦头烂额地整理着队伍。纷纷扰扰小半个时辰，校场上所有人方才全部沿着用石灰划定的一道道白线站定。

六名营指挥中，柴克宏兼任亲兵营指挥，虽然手下士卒最多，接近九百人，但亲兵营队伍最先恢复了秩序，不愧是名将之子。刘砾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小小什长，在其他营伍已经全部站定时，他还在满头大汗地领着什长们如同捉猪般到处揪着士卒进入队列。

等他最后整完队伍，满面愧色地看向徐景迁时，徐景迁却回以鼓励的眼神，更令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知耻而后勇，绝不能丢了徐景迁的脸。

见众人全部已经站好，徐景迁开始了他的第一堂宣讲。

“不管你之前是拉纤做工、上山打猎，还是替人种田、为人帮佣，从早晨忙到晚上，能吃几顿饱饭？一年到头能剩下几颗铜钱？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还是当兵好。不仅能吃饱饭、顿顿有油水，还能领月饷。当然，这个兵也不是谁都能当的，首先要不怕苦，其次要不怕死。否则就是怂包、孬种，就会被清除出军队。我衙内马步军军粮虽多，却也没有怂包的一粒口粮。”

“现在是乱世，群雄并起，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只要你服从指挥、刻苦训练，包管将来就能前程似锦，一片坦途。日后上了战场，就能杀死敌人，封妻荫子、光宗耀祖都不在话下，等年纪大了退伍回乡，也能过上地主老财的日子。”

“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下来，能活多大，命数早就天定了。即使你不来当兵，也不会长命百岁。一场大病，随时就能要了你的命；在河边走不小心掉进河里，就会淹死；在家种地，遇上灾年就会饿死；啥事不干安坐在家中，房顶塌了就会把你埋土里。当兵打仗，也不是说刀枪无眼。比如三国时候常山赵子龙，戎马一生，身上没有一处伤疤。”

“赵子龙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在于他刻苦训练，武艺了得。这就是说，要想战时少流血，平时就得多出汗。如果你想在战场上杀死敌人，而不是被敌人杀死，就得给我好好训练，把全身的力气都给我用在训练上。”

“我们昨天选出的什长，只是暂时的。新兵训练过后，要重新按照训练成绩选定什长，甚至是队长，到时候就是正儿八经的军官了，每月拿的月饷都会比普通士卒高出一大截。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训练中偷懒卖乖，会严格军法从事；跟不上训练进度的，清退出军队。”

“最后，我在这里向大家强调一点，从今天开始，从我开始，所有军官都会一同参加新兵训练。要求大家做到的，军官首先要做到；要求大家不做的，军官带头不做。”

徐景迁滔滔不绝说了小半个时辰，对这番动员讲话，徐景迁并不奢望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只是希望能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日后以司马制度勤加浇灌，定能长成参天大树。眼看马上就到了辰时。徐景迁宣布解散，按都为单位，有序前往食堂用早餐。徐景迁一直等到最后，与柴克宏一起跟着最后一什前往食堂。

与徐景迁、柴克宏这种大人物坐在一桌，最后一什的士卒们明显有些局促不安，不敢入座。徐景迁面带微笑地叫着他们的姓名，一一按住他们的肩膀让他们落座，众人更是激动地手足无措。徐景迁见状，亲自拿起碗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稀饭，又向每人手中塞了一个包子，吩咐柴克宏好好和士卒们一起用餐后，随手拿起几个包子，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在食堂中巡场。

徐景迁挑选的那些都校、都司马们，此时正按照吩咐，全都下沉到什中，与士卒们围坐在一起用餐，倒是刁、高四人此时与徐知诰的亲卫们凑在几桌上一起用起小灶。看见徐景迁吃着包子在巡场，四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纷纷站起，陪笑着连忙走到徐景迁身边。徐景迁见他们孺子可笑，指点着让去所管什队中用餐。

吃完饭后，各都都校、司马都开了窍，以什为单位，在餐桌旁整好队伍后，再行前往校场。一溜烟功夫，在校场上就整好队。徐景迁满意点点头，开始了最原始的站军姿。站军姿前，先命巡场的军士大声向全场说明了站军姿的要求，及违反的处罚。连说三遍，确保每人都听到后，这才开始了一个时辰的站军姿。

刚开始没多久，就不时有伸手伸脚、东张西望、做出小动作的士卒，被巡场的军士抓住，对着屁股就是一顿军棍，痛得直咧嘴，却也不敢嚎出声来。因为来军营以后，他们都明白了哭嚎出来会被揍得更惨。至于反抗，更是不敢，营门口挂着的几个人头就是最好的震慑。是以被揍过后，还得老老实实站军姿。

半个时辰下来，已有超过十分之一的士卒被揍过。这些军士下手都有分寸，虽是肉痛，却不伤筋动骨，休息一夜后，就能恢复大半。过了半个时辰，挨揍的频次明显减少，士卒们已经渡过了最难熬的前半段。看着台上的徐景迁一直站在那纹丝不动，可能虽然心中极为腹诽，却也不敢以身试法，只能憋屈的一直站着。

听到收兵的铜锣声，大多数士卒这才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校场上，不时有人因为刚挨揍的屁股触碰到地面，又疼得龇牙咧嘴弹跳起来。徐景迁见状宣布休息十五分钟，忙不停地走到士卒们中间，对站军姿表现良好的士卒进行温言鼓励。韩熙载也趁机带着那几位文士，穿梭在士卒们中间，用质朴的语言讲解军中十八斩律令。

休息片刻，缓解了肌肉紧张后，徐景迁又带领众人开始了站军姿的枯燥训练。

一天时光就这么划过，前后有八百名士卒挨过军棍。晚间吃完饭后，韩熙载带领着文士、都司马们继续在食堂里宣讲军律，徐景迁则与六名营指挥一起探讨总结今日训练得失。高仲玉等人虽然面上继续保持着对徐景迁的敬意，可实际上都感觉站军姿毫无意义，因此，话里话外、旁敲侧击劝谏赶紧进入训练正题。

徐景迁倒也知道他们都是好心，囿于时代局限看不出军训的意义，因此不惜苦口婆心解释了一通。徐景迁注意到柴克宏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高仲玉等人则并没有完全听进去。徐景迁暗道，只要他们能够规规矩矩服从命令就可，能不能有所体悟，就看他们的天分了。

第一堂总结会无疾而终，这时韩熙载也已经宣讲完军纪。徐景迁从军中大夫那拿来创伤药，叫上各都司马，一都一都地亲去探望，给伤员亲自涂抹伤药。这些士卒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各个嘴上虽讷讷地说不出什么话来，眼神中流露出感动神色，旁观的士卒也有所触动。徐景迁见收到满意效果，更是和声抚慰，嘘寒问暖。

一直忙碌到夜深了，徐景迁这才全部转完一遍，回到自己的营房休息。

如此四天后，士卒们无论是集合速度，站军姿的耐力，对军纪的遵守程度，都有了一个显著提升。徐景迁知道火候已到，开始了左右转的训练。可怜这些士卒，几乎都是文盲，相当一部分人不分左右，训练场上顿时乱作一团。随即有巡场军士进行棍棒教育，但场面却越发混乱。

无奈之下，徐景迁值得叫停，重新恢复了站军姿。吃午饭时，徐超航来到徐景迁身边附耳两句，徐景迁拍掌称赞。

下午站军姿时，每名士卒除了端正站姿外，口中均念念有词：左手端碗，右手拿筷！

《后唐书·刘徐何林陈列传》：徐超航，扬州人。扈从世祖于南都有功，擢为都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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