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岩愤愤离去的背影,徐景迁知道他是出自一片好心,不愿让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所以,徐景迁并不生气,决定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证明自己并非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
接着,徐景迁叫来韩熙载、朱匡业、柴克宏及衙内军中营指挥以上军官,一起商议如何出兵平乱。刘砾等人听闻终于要开战,脸上不仅丝毫没有任何担忧,反而个个摩拳擦掌,充满了对建功立业的期许。
曹栋反应迅速,第一个跪行军礼,请缨先锋之任,其他营指挥也纷纷跟进请命。见军心可用,士气正旺,徐景迁暗自点头。但时间紧迫,他抬了一下手,制止了众人的争执。
柴克宏按照两天来与徐景迁、朱匡业商定的作战计划,对各营指挥分配了作战任务,着重讲解了敌人据城而守,野外相遇,有敌来援三种不同情况下的应对策略,众人都认真在便签纸上做记录。
等柴克宏讲完,徐景迁扫视了一圈,严肃问道:“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现在抓紧时间提出。否则战场上若是贻误了军机,军法伺候。”见众人没有问题,就宣布散会,命各营指挥回去做好出征动员。
韩熙载则带着徐景迁亲自书就的奏章,快马回江都向徐知诰禀报便宜出兵平乱的消息。
柯能回到营中,召集队长以上军校,简要传达了衙内军北上海州平乱的命令。陈七斤端坐在马扎上,右手歪歪扭扭记录着军令,左手紧握,心道:该来的总算来了,是荣华富贵还是一命呜呼,在此一举!希望父母兄长保佑,让我安稳传下陈家香火。
回到队中,陈七斤让其他二十三名士卒围成一圈,一句话说完海州兵作乱虐民,衙内命令午时出发平乱的消息。然后也不多说,一个人默默检查武器,收拾行囊。有年轻士卒骤闻打仗,心中有些惶恐,但看队长平静如常的模样,也慢慢静下心来,按照平日里野外训练操典进行准备。
一时间,衙内军中都在忙碌而又安静地整理行装。
王岩听着隔壁衙内军中动静,若有所思,与亲信们商议,留下一千老弱看守营垒,带领其余近四千士卒北上海州。
午时,两支军队各自饱餐过后,衙内军走在前,涟水军跟在后,开拔启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听着衙内军中传来的嘹亮军歌,看着前方行走整齐的队列,对比自己这边松松垮垮、歪歪扭扭的队伍,王岩心道:“衙内如此做派,果然有所依侍。”
走了约有六十多里路,戌时初刻,两军分别扎营。衙内军中没有一人掉队,涟水军却有四五十人在中途渐渐跟丢。不得已,王岩第二天一早,命令一个禆将带领一都人马留在后面收拢掉队人马。
八月七日一大早,朱匡业就命令二十余名军中健儿,骑着骏马在大队人马前方十里开路,始终注意海州方向动静。天擦黑时,大部队来到距离海州十里地的小土丘。站在坡顶上,能模模糊糊看到海州城中燃起的浓浓黑烟。
晚间,林二牛与大军取得了联系,站在徐景迁面前汇报:“五日巳时,海州乱军闯入城中,不多时便有黑烟燃起。卑职等人趁天黑贴近海州城一里处小土丘下,就近观察。从当晚开始,杀戮声、哀嚎声便时远时近传来。直到今天下午,城中声音才渐渐平息,黑烟也已经变薄。依属下猜测,海州乱兵洗城应是接近尾声。”
徐景迁满意点点头,对林二牛说声辛苦,命人带下去好好休息后。便对着王岩、朱匡业、柴克宏等人说道:“诸位,我们该如何行动,都谈谈自己看法吧。”
在座的众人中,柴克宏的年龄、地位最适合,因此他当仁不让第一个说道:“军主,今日下午哨骑回报,如今城门洞开,城墙上也无人值守。只要有一都精兵,便能夺取城门。我军七成以上皆能夜战,不如趁乱兵不备,今夜就杀入城中。”
这话颇对那帮衙内军年轻营都指挥的胃口,众人虽没有说话的份,但也都眼巴巴看着徐景迁。徐景迁还没有开始否定,就听王岩说道:“此计不妥。夜间作战,不确定因素太多。我军人生地不熟,冒然闯入海州城中,犹如石沉大海,反而会丧失兵力优势。老夫还是那句话,不如等海州城西奔后再行收复海州。”
朱匡业摸了一把络腮胡,眼睛骨碌一转,说道:“老将军、克宏讲得都有道理。依我看,不如中和一下二位看法。明日五更,天蒙蒙亮时,趁着乱兵人困马乏杀入城中,可收奇袭之效。”
说实话,朱匡业的想法不可谓不好。只是衙内军中士卒皆是徐景迁日后扩兵的种子,若是贸然陷入城中巷战,恐怕会有不小的损伤,这是徐景迁不愿看到的。他仔细回想了下午探马回报的海州城外地形,脑海中灵光闪现,问道:“王老将军,您在涟水经营多年,往来海州多次,海州城西大道十五里处是否有处杂草丛生的山丘。”
王岩沉思片刻,回道:“不错,城西大道在十五里外确实穿过一片绵延数里的山丘。衙内莫非想在那里设下埋伏?”
“正是。老将军以为如何?”
定下了灭敌计划,徐景迁等人又你一言我一语补充完善了埋伏作战的具体细节,一个时辰后,才结束军议散去。
此时,海州城内团练府衙,王传拯正对着桌案上的烛光出神。亲兵头子端上一碗红烧肉,递到王传拯面前,恭敬说道:“都指挥,夜深了。赶紧吃点饭休息吧。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了。”
“唔。各营兵力收拢的如何了?”
“三天下来,儿郎们如今已经吃饱捞足了。今日下午,奉都指挥命令,斩杀了几个抢红了眼睛的乱兵后,大部分儿郎已经归营。剩下的明日辰时前应能归营。”
“我今天下午以来心老是慌得厉害,不能再在海州城呆了。明日辰时三刻吃完早饭后准时出发,早一天踏入唐境,早一日安全。”
“都指挥放心。从海州到涟水,大军需要走三四天。从他们开始得到消息算起,等涟水军来了,也得是五六天后的事情了。老将军把一生心血全都献给了海州,明日离去,都指挥必然不舍。但我相信,我们总有打回海州的一天。明天还要赶路,还请都指挥早日休息。”
八日四更,大部分衙内军和海州军士卒衔枚出发,抢在天大亮前,埋伏在城西山丘上。曹栋带着一营长枪兵和海州军一营士卒呆在原地待命,等海州乱军与大军交战后,抢占海州,把守四门,防止海州乱军逃入城中再次为祸。
陈七斤静静等在灌木丛中,忍受着枝叶的刺挠,口中含着衔枚,一动也不敢动。从太阳初升等到日上三竿,山下始终静悄悄没有动静。陈七斤渐渐有些心慌,不由想起一去不复返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手心也直冒汗水,浸湿了缠绕刀柄的麻绳。
正在这时,山下传来马蹄声和载重马车的轱辘声。陈七斤定神看去,就见一支绵延数里的队伍正缓慢行走在路上。
之所以称之为队伍而不是军队,实在是眼下这支队伍更像是后世的流民大军。除了走在最前的王传拯亲兵营还算有些章法外,跟在后面的队列中,马车、牛车、小推车夹杂其中,妇女、猪羊、士卒混成一团。士卒们或者身披不伦不类的彩色绸缎,或者套着不合体的华贵衣衫,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收获颇丰。而妇女们面容姣好,眼神空洞,表情麻木,显然遭受了凌侮。
王传拯皱眉看看身后乱糟糟的队伍,不禁眉头皱起,却也不敢违犯众怒,只能让亲兵营加快脚步,逼迫后面的士卒也适当提高速度跟上,一时间队列拉得更长。徐景迁站在山顶,看到眼前一幕,心中更是底定。攥紧的拳头不由放松下来,看向身侧的王岩,轻声问道:“老将军,现在出击可好?”
王岩微眯着眼看了看山下的队列,重重点头。徐景迁抬起手臂一挥,红色旗帜扬起,山上鼓声大作。刘砾听到期待已久的鼓声,立即率先站起身来,数百名弓兵搭弓射箭,行云流水般将早已静候多时的箭雨奉上。山下顿时响起噗噗箭雨入肉声、中招乱兵哀嚎声、动物嘶鸣声,乱兵们一时不防,瞬间陷入混乱。许多人一边躲避着第二层箭雨,一边忙乱的寻找着武器。
还不等王传拯反应过来,第二阵齐射接踵而至,又使得上百命乱兵瞬间丧失了战斗力。王传拯拔出佩剑,翻身下马,聚拢了身边亲兵,大吼道,“弟兄们跟我冲”,就要朝山上冲去。
此时,山上响起一阵更加急促的鼓点声。陈七斤听着山上急促的鼓点,猛然站起身来,撕去身上的伪装,默念神佛菩萨保佑后,按照两月来训练的操典,手持大刀,如猛虎出山般大吼一声,向山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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