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烧的炭火已经熄灭,只剩一缕青烟,他听到一只飞鸟怪叫着从头顶飞过,便拿起弓箭,循着声音向浓雾更深的地方走去。
那只鸟扑动着硕大的翅膀,就在上方不远处,沈月翔却看不到它。
突然脚下一声脆响,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在一具骸骨上,急忙闪到一边,那骸骨有些时间了,肉身早已消失,只剩下黑褐色的皮和惨白的骨头。这时雾气开始消散,太阳光照进山谷,沈月翔才发现整个山谷漫山遍野全是骸骨,他们穿的都是咸临的军服,原来这就是柴岳那两万中央军的遗骸,当初为了表示对死敌的仇恨,龙青山下令,不得为敌人收敛尸体,任其在山林里腐烂。
沈月翔上过战场,也杀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现在这么震撼,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妻儿老小吧,没想到却曝尸荒野。
这时那只大鸟落在对面一棵大衫树的树冠上,那是一只秃鹫,它体型硕大,远远超出了一般秃鹫的大小,眼睛里泛着凶狠的红光,秃鹫盯着沈月翔,从他走出帐篷的那一刻起,它就盘旋在他的头顶,他们是彼此的猎物。
沈月翔张弓搭箭,那鸟收紧翅膀,闪电一般俯冲过来,沈月翔定在原地,箭锋忽左忽右,空气从秃鹫羽下划过的声音已近在耳边,沈月翔甚至能够看清秃鹫眼睛中自己的影子,“嗖”,箭飞出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刺穿了秃鹫的脑袋,那鸟凭着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爪子凭空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秃鹫汤的味道令人难以下咽,不过二人都是经过苦日子的人,吃饭有时候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虽然这里很快就会热起来,但是我们一路要走到北冥,从夜凉湾坐船,是追寻着冬天的脚步,可能会吃更多的苦。”
沈月翔搅了搅锅底,秃鹫肉全是硬疙瘩根本没法吃。
“你是让我打退堂鼓吗?”秋阳的脸红扑扑的,她现在看沈月翔觉得他周身有一道光。
“我是想或许我可以自己去,你待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等着我。”沈月翔抚摸着她光滑的长发,他害怕了,以前他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现在他害怕失去她。
“你不相信我?怕我拖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如果去地泽我会死,那死在你怀里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们骑马走过那片死亡谷,漫山遍野的尸骸散落在老树枯藤之间。
“人们为什么要不停的杀戮?”沈月翔心情沉重地说。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懂事以来,我就是以杀人为职业的。”李秋阳看了一眼沈月翔,“我杀过很多人,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这个世界真的很疯狂。”沈月翔觉得如此美丽的女子手上都沾满了鲜血,简直匪夷所思,“能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吗?”
李秋阳把自己的身世简单地描述了一遍,提到陈锋,她的心好像被利器刺中,一阵抽痛。
“没想到你这么苦。”沈月翔怜惜地看了她一眼,他在心中发誓不要再让她遭受这乱世的摧残。
“你呢,我也不怎了解你。”太阳升高之后,丛林里腐臭的气息加重,李秋阳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没什么好说的,从我有记忆起,我就跟我师父在一起,他是一个剑客,我天天跟他在不贰山上学剑,十二岁那年,我才离开不贰山。”
“你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不知道,我师父也不知道,他在武神庙前捡的我。”
“后来呢?你怎么去的龙息将军府?”李秋阳最关心的还是他和龙青玉的关系。
“机缘巧合吧,那年龙息游览不贰山,遭到铁锤帮袭击,我刚好碰上,出手救了他,他就把我带回将军府给了个谋生的差事。”
他们终于走出了死亡谷,从小山丘下面的黑森林里出来,背后的流波山只剩下刚劲挺拔的暗影,前面是一马平川的荒原,那是大荒的领地,“我们要在这里走二十多天,直到流沙之畔”沈月翔看了看地图,他不想再提将军府的生活。
“我可不想遇到艾洛克那帮野蛮人!”李秋阳心领神会,她转移了话题,马踩在刚刚冰雪消融的原野上,在他们停下的空挡,急急寻找发芽的嫩草咀嚼起来。
“艾洛克人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们很热情很友好的!”沈月翔回想起上次去大荒的情景。
“我听说他们兄弟共妻,还爱喝俘虏的血。”秋阳想想都浑身发抖。
“都是胡说八道。”沈月翔知道青丘的官方渠道是歪曲事实的行家里手。
青丘漫长的雨季总算结束了,今年春耕侥幸没有受到战乱的干扰,庄稼在喝足了雨水之后,节节生长,不出意外,将是大丰收之年,整好可以解这几年天灾人祸造成的粮食危机。
北境和西境局势缓和下来,支边的苦役进行旷日持久的屯田运动,两路龙甲军都在抓紧练兵备战,青丘的国运在遭到骤然打击之下,竟然有了一丝丝改观的迹象。
然而青丘国家系统中最薄弱的一环却再遭厄运,给整个王国的前途蒙上了阴影。
四月最后一次春猎,龙青山被一只灰熊袭击,受了重伤。
青玉赶到王宫时,明显感受到诡异的气氛,宫里的人都轻言细语,眼神中充斥不安与迷茫,这种气氛似曾相识,和秋泽去世前如出一辙。经历了三年多的动乱与灾难,青玉不再单纯的如白纸一样,她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龙青山看到青玉进来,就让下人们都出去了,他脸色苍白,额角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青玉掀开被角,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左胸骨下方有一个两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尽管御医用棉布进行了包裹,仍然有暗红色的液体不停地渗出。
“哥!”青玉哽咽了,这是她两年内要失去的第三个亲人了。
“青玉别哭”青山抓住她的手,“这都是命。”
“哥你不会有事的,光亨医生那么多,他们一定会治好你的。”
龙青山露出绝望的笑容,“我们都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好不好。”
他看着妹妹绝美的容颜,觉得这个肮脏的世界根本配不上她,“龙旭还小,你嫂子又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我要把王位传给你!”
“什么?”青玉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绝对不行,这不合规矩,更何况我是一介女流,怎能担此大任。”
“妹妹不要再推托了,咱们龙氏家族就靠你了。”一阵剧痛袭来,青山忍不住哼哼了几声。
“可是王位按照法度应该传给旭儿的。”
“我不想害了他,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孤儿寡母,坐在王座上任人欺凌摆布吗?”青山攥紧床单,牙齿在哆嗦,“我意已决,江山社稷不是儿戏,这不仅是我们的家事,还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
青山两天后就去世了,光亨的白布幡纸一时短缺,盛大的葬礼之后,重臣们都松了一口气,小王子龙旭才八岁,王后又是胸无成见的妇人,他们弄权的心思活泛起来,既然你们龙家可以夺顾家的权,我们为何不效仿呢?可是等到司丞宣布了王位继承人,他们都傻了眼,按照青山的遗命,青玉成为青丘的女王。
一个文职大臣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反对,试图引导舆论的走向,还没讲出两句,被夏从风一刀削去脑袋,鲜血喷涌之际,他俯身跪地,恭迎女王,其他人都被吓破了胆,再没有人胆敢说三道四,青玉就在鲜血淋淋中成为了青丘新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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