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不理解朕为何要这样做?”
王体乾、石元雅他们离开后,本显得拥挤的东暖阁,此刻却变得很空,倚着软垫的朱由校,看向眉头微蹙的朱由检,“明明朕诈出他们,跟皇庄贪腐一案息息相关,为何不顺势将他们全都逮捕?”
“臣弟…”
朱由检犹豫的状态,变相也反应出他内心的想法。
“朕要真将他们给连窝端掉,那内廷就会生出大乱。”朱由校笑笑,嘴角微微上翘,“诸如走水、投毒这种事,必然会在内廷上演,皇弟相信吗?”
“他们怎么敢!?”
朱由检心生惊骇,看向自家皇兄道:“他们是……”
“他们是朕的家奴不假,但皇弟不要忘了,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朱由校撩撩袍袖,“朕将这些人全给抓了,那便向内廷传递一个想法,朕要大开杀戒了,没有这些人震慑,那底下的人会做什么,是谁都想不到的。”
“内廷是有一批掌权太监,但是不要忘了,规模更多的是宦官,他们是惧怕朕不假,但他们更惧怕的是这些太监。”
“这就是阶层带来的威慑,倘若说内廷的阶层被破坏掉,那么就代表着无序的乱象,将在内廷发生。”
这……
首次听到这等言论的朱由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尽管他很想否认这一说辞,但是细细品味之下,朱由检却觉得自家皇兄说得对。
“而且就在今日,你知道朕收到了什么吗?”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从一摞奏疏里抽出一个信封,似笑非笑地递给朱由检,“这是魏伴伴给朕写的信。”
魏忠贤不是离京了吗?
朱由检一愣,朝御案前走去时,心底难免生出疑惑,他知道魏忠贤离京,是去有大事要办的。
“不用想了。”
朱由校说道:“这是魏伴伴在离宫前,就给朕写好的信,而这封信出现的契机,是方正化向朕禀明顺天府皇庄实况后,一个不起眼的人呈递到御前的,上面写的,就是关于皇庄贪腐的种种。”
什么时候的事啊?!
接过信封的朱由检,这下心底生出惊意,他细细思索之下,今日他一直待在东暖阁,很少有离开啊。
不对!
难道是在自己出恭时发生的?
“早在朕命方正化他们,让御马监所辖四卫营等部,开始遴选勇壮时,魏伴伴就知晓皇庄的事瞒不住了。”
在朱由检惊疑之际,朱由校却道:“只是这件事情,魏伴伴一直没有敢对朕禀明,但是他又怕在自己离开京城后,涉及皇庄一事会爆,在见到这封信时,朕就想到一种可能,王体乾他们肯定知晓此事,甚至魏伴伴叫他们找合适的机会,向朕坦白这一切,但是他们却没有这样做。”
“那皇兄饶过他们,是因为魏忠贤吗?”
一目十行地看着手里的信纸,朱由检讲出心中所想。
“是,也不是。”
朱由校从宝座上站起身,神情略带几分怅然,“朕知你瞧不上魏忠贤,甚至心底甚是厌恶,但朕需要魏忠贤这样的人,不止是在内廷,更是为了朝堂,恶犬远比忠犬要更具震慑!”
“再一个,单靠一只恶犬还不够,更要有一帮狐狸帮衬才行,而他们的命门,因为此事被朕拿捏住,皇弟觉得他们今后会怎样做?”
会拼死表明心意。
朱由检在心里暗暗道,这一刻他似乎明白自家皇兄,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那皇兄觉得他们交代的事情,可信吗?”
想到这里的朱由检,不由抬头看向朱由校询问道:“毕竟真要全都交代了,那他们就不会怀疑皇兄是假借此事来兴师问罪吗?”
“所以要叫他们缴议罪银。”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若是将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那他们肯定会患得患失,可当存有一个希望时,在面临生死抉择之下,不管是谁,都会在心底生出侥幸,万一这赌真能让他们活命呢?”
原来是这样啊。
朱由检不由睁大了眼睛,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原本他以为自家皇兄,纯粹是为了爱财才会这样。
“当然了,朕也能借着此事,将原本属于内帑的银子,从这些人的身上都收回来。”
朱由校撩撩袍袖道:“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有他们交代的情况,那方正化他们就能减轻很多压力,从而更快地将那批硕鼠败类,跟各地与之相关的贪官污吏、魑魅魍魉,都给悉数一网打尽!”
此时的朱由检,根本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桩事情的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多的心思,甚至是一环套着一环的。
按自家皇兄的做法,不仅北直隶各地皇庄的实况,能够叫方正化他们知晓,继而展开迅速的逮捕,关键是在内廷这边,不会因为清查皇庄而生乱,甚至于那帮掌权太监,因为交代的种种事情,将会有短板被拿捏住。
“而且要不了多久,在内廷会出现一些风声。”
在朱由检思虑之际,朱由校双眼微眯道:“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一些掌权太监选择供出先前被他们庇护的徒子徒孙。”
这也太狠了吧!?
朱由检脸色微变,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皇兄,倘若真这样做的话,哪怕没有供出姓名是谁,可王体乾他们这帮掌权太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陷入到漩涡之下,今后在内廷抱团取暖的现象会减少。
与此同时,王体乾他们为了保住位置,必然会压住底下的人,而这需要他们更尽心办事才行,否则一旦失去天子的信赖,那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皇弟,朕给你讲这些,就是想要你明白一点。”
朱由校看着怔怔发愣的朱由检,“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猜的,也是最经不起试探的,作为上位者,要始终明白人心是什么,用底下的人,不代表绝对信赖,绝对信赖的,不代表要在表面重用,这是朕给你上的第一课。”
朱由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显然这些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还有。”
朱由校伸手道:“除了朕给你讲的这些,朕之所以选择这样做,还有别的用意,朕给皇弟一夜时间,要把这些都猜到,明日朕要看到这份课业的奏疏,朕乏了,皇弟先退下吧。”
“臣弟告退。”
朱由检抬手作揖道,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生出了深深的疑惑,究竟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希望你别叫朕失望。
看着朱由检离去的背影,朱由校双眼微眯,想要改变大明国运,对外开海是必须要走的路,这不止能广泛开源,更能转移内部矛盾,移藩海外之事必须要提前做,所以将朱由检培养出来,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至于朱由校藏着的别的用意,跟外朝有关,眼下的局面已非攘外必先安内了,内在过去的杀戮下,已经被极大的震慑住了,但现在外朝并没有被彻底震慑住,所以朱由校要将目光转移到外朝上。/
要是朱由检连这点都揣摩不透,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那移藩海外的大旗,就不能交到他的肩膀上,朱由校要另寻能扛得起的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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