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盯着朱祁镇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道:“皇上,你病了。”
朱祁镇一怔:“朕病了?”
林钧微微一笑:“没错!皇上您病了!头重脚轻,四体发热,无法起身!”
众人眼睛都是一亮,纷纷道:“对对!皇上您病了!”
朱祁镇一脸怔忡:“可是朕,没病啊!”
帐篷内瞬间安静,林钧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皇上,您小时候,没装过病吗?就没有特别不想读书的时候吗?”
朱祁镇摇了摇头:“母后说,朕乃太子,当为天下表率,纵有病,也要坚持读书。”
林钧:“……”
真可怜。
看来今天,又可以给小朱同学缺失的童年,补上一块拼图了。
林钧轻咳一声:“没装过不要紧,凡事总有第一次。”
说着,林钧拉着朱祁镇,让他重新躺到了被窝里,又把锅里的馒头取出来,把热水装到瓦罐里,塞进了被子。
最后,在朱祁镇头上,放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
转眼间,朱祁镇的体温,就升了上来。
林钧纠结地看向哈铭,这个二师弟有些过于憨直,他怕哈铭说漏嘴,可他们这边,又只有哈铭略通瓦剌语。
哈铭拍了拍胸口:“放心,我也是装过病的!小时候,阿爸喊我去学堂,我看到那些之乎者也就头疼!”
“脱了衣服,雪地里跑了几个时辰,就烧起来啦!不用去学堂了!”
林钧:“……”
装病装到真病,二师弟是真·狠人!
林钧还是不放心,亲自教了哈铭两句,确定他所言无误,才打发了他去给也先传话。
朱祁镇突然问道:“你们小时候,都装过病?”
袁彬素来持礼甚恭,第一个回话:“小时候刚学武的时候,吃不了苦,哭着不肯再学——”
“我爹不让,我娘心疼我,就烙了几张饼,贴在背后,一摸滚烫,动起来还咔咔作响,我爹就信了。”
林钧好奇问道:“你爹一直没发现?”
袁彬有些不好意思:“发现了……我吃饼的时候,他刚好进来,揍了我一顿。”
林钧:“……”
小伙伴们的童年,都这么丰富多彩啊!
刘绍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臣就一次,周贵妃家里来人,叫送点心过去,臣害怕,就装做脚崴了。”
朱祁镇一愣:“周氏家里来人,有什么怕的?”
这次倒是刘监正应了:“周娘娘家里一来人,后面几天心气就不顺,总拿下面的奴才撒气,臣这边都不愿意去给周娘娘送餐。”
“臣就让他们抓阄。”
朱祁镇若有所思,皇后钱氏无子,周氏生了长子朱见深,立了太子后,为人确实骄纵了些,有几次,皇后独有的,她也吵着要。
他嫌烦,就给了。
没想到下面的人,也过的提心吊胆。
刘监正笑了笑:“臣现在可不敢装病,尚膳监的监正病了,那这位置,还要不要了?”
“不过,”刘监正一脸缅怀,“臣小时候,上有兄长,下有幼弟,臣也就生病的时候,才能得到一点关爱了。”
最后,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林钧身上,只差他没有坦承装病经历了。
林钧挠了挠头,讪笑道:“我生病的时候,师傅做的西……疙瘩汤太好吃了,我后来为了吃疙瘩汤,就装了几次病!”
众人沉默,半晌,朱祁镇一语道出众人心声:“钧哥儿,真是让人忌妒啊!”
林钧扯了扯唇角,可惜,回不去了。
大家装病经验都很丰富,七嘴八舌地指导起了朱祁镇。
袁彬一脸认真:“皇上你要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注意表情,要痛苦!”
他当初就是不够痛苦!让他爹起了疑心,去而复返!
刘监正点点头:“两眼要无神,别人说话,要装听不到!若是能说两句胡话,就更像了!”
刘绍亦是有话说:“不时呻吟两声,才够逼真。”
最后,还是林钧使出了杀手锏:“皇上,想想要是不装病的话,也先,会让您干嘛!”
干嘛?
自然是万箭穿心,死无全尸!/ps:///apk/
这一句话,让朱祁镇真的痛苦起来了,他的脸色本来就有些惨白,扭曲起来,意外有些骇人。
眼见朱祁镇渐入佳境,哈铭的大嗓门在帐外响了起来:“皇爷!大王来看你啦!”
这也是林钧教的,到帐门前大喊一声,给演员们一个正式开拍的信号。
林钧手脚麻利地把朱祁镇额上的馒头取下,塞到了被子里。
也先已经掀帐而入,他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朱祁镇身上。
朱祁镇双目紧闭,时而呻吟两声,一副不醒人事的样子。
也先阴沉地看了两眼后,手一挥,一名瓦剌人上前一步,细细观摩起来,刚好朱祁镇一只手从被中翻出,他便摸了摸——
滚烫!
他立刻回头,对也先点了点头,说了句蒙语。
哈铭第一时间低声翻译给了林钧:“烧得厉害,确实病了。”
林钧略松了口气,朱祁镇翻出来的一只手,也是安排好的桥段:他的手,在被下,一直搭在装了热水的瓦罐上。
林钧敢让朱祁镇装病,其实还有一点原因。
后世有一个词,若是碰到庸医害人,往往称其为蒙古大夫。
缘自历史上,蒙古骑兵征战四方,随军有不少擅长照看马匹的兽医,若是骑兵受了什么刀剑伤,也会让这些兽医治疗。
所以蒙古大夫,本指这些兼给人看病的兽医。
瓦剌承袭蒙古旧部,蒙古大夫们,自然也一并继承了。
别小瞧了这些蒙古大夫,若是刀剑骨折等皮外伤,他们还是挺拿手的。
至于外感风邪内外交困之类中医辩证学——
林钧只能呵呵了。
也先犹不放心,待大夫让开,自己坐到了朱祁镇身边,语气温和:“明皇?”
“你还好吗?”
大概是现学现卖,也先的发音,很不标准,却也足以唤回朱祁镇的一丝神智!
朱祁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了坐在身边的也先,忽地叫道:“父皇!”
朱祁镇瞬间痛哭流涕,挣扎着向也先爬来:“父皇!您是来接儿臣的吗?!”
也先明显吓了一跳,在哈铭好心为他翻译后,更是迫不及待地起身,对着努力向他爬来的朱祁镇,匆匆丢下一句:“好好养病!”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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