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墙根下，一眼无名泉水汩汩泛波，从青麻石垒砌的低矮井口溢出来，又沿着墙边的小沟渠，汇入外面的小溪，一路向北，汇合起凤泉、腾蛟泉、刘氏泉的泉水，贴着曲水亭街东边，先到百花洲，再到大明湖。

吴小宝蹲在泉边，捧起水洗脸。

泉中映出蓝天白云，也映出了一杆膏药旗，正在迎风展开，猎猎作响。

日本人占据了泺源公馆，插旗立威，把昔日繁华热闹的济南商业核心芙蓉街，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奶奶的，血红血红的膏药旗，越看越恶心，像女人的——”

吴小宝想到了一个恶俗的玩笑，忍不住笑起来。

砰地一声，破败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穿着西装、马靴的汉奸翻译官带头，后面四个端着长枪的鬼子兵跟随，一下子闯进来。

长枪上的刺刀闪着寒光，直接指向了吴小宝的胸口。

“搜，看看那个女刺客藏哪儿了？挖地三尺，也能把人弄出来……”

翻译官姓郑，名十万，原先是韩长官麾下治安大队第九小队副队长，专门负责记录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数目。

日本鬼子来了，郑十万摇身一变，成了日本人的翻译官。

吴小宝起身，点头哈腰：“郑队长，辛苦辛苦！”

“你他妈谁呀？”

“队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吴小宝啊，辘轳把街毛老大、毛老二的小兄弟。”

毛家兄弟说过，黑白两道无数大佬罩着他们，连日本鬼子的翻译官，也是他们的靠山之一。

郑十万斜了吴小宝一眼：“怪不得有点眼熟，我们正在抓太行山八方面军来的女刺客，有没有看到陌生女人进来？”

吴小宝苦笑起来：“陌生女人？我这院里，穷得叮当响，狗都不来。”

郑十万抬脚就踹：“你他妈的说什么？谁是狗？你说谁是狗？”

吴小宝一闪身躲过，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狗，我是狗行了吧？”

郑十万哼了一声，大声叫着：“好好搜，女刺客太嚣张了，光天化日之下，孤身一人刺杀铃木长官，这还得了？抓住他，赏一百大洋！”

四个日本兵冲进屋里，乱翻乱挑，稀里哗啦，折腾了一阵，一无所获。

“郑队长，家里什么都没有，放心吧，干净着呢！”

郑十万有些扫兴：“明明看着往这边来了，怎么就是找不到呢？好了，走走，下一家！”

吴小宝跟着出门，看见街上还有二十多个鬼子兵，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搜，皇军说了，抓住刺客，赏一万大洋！”

郑十万随口胡说赏金数额，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

“这帮狗东西，还一万大洋？以为大洋是石子瓦片啊？奶奶的，就知道骗人，随口胡说八道……”

吴小宝心里嘟囔，脸上却带着笑。

混在芙蓉街，这张笑脸，会让他少很多麻烦。

等到郑十万带人去了下一条街的一个院子，吴小宝才放心地吹着口哨回来。

他挪开大缸，把女子放出来。

“鬼子走了，没事了。”

女子闪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情况。

鬼子真的走远了，这些家伙们有眼无珠，根本不明白，中国人永远都会帮助自己人，哪怕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碰见这种事，也会仗义援手。

“谢了。”

“谢什么呀，应该的，别客气。日本鬼子在济南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敢对付他们，就是人人钦佩的英雄好汉。”

女子一笑：“你倒是会说。”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青色的绸布小包，手一扬，扔给吴小宝。

吴小宝接住，轻轻一捏，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大洋，至少二十多块。

“姑娘，这是干什么？”

“赏钱。”

吴小宝攥住袋子，心里想要，但面子上又过不去。

“姑娘，江湖人互相帮忙，不是为了钱。你赶紧拿回去吧，济南人个个都是活秦琼，仗义疏财——”

“闭嘴，出去！”

“什么？”

吴小宝愣住，看看门外，再看看女子。

女子转过身，撩起长衫，指着左腋下。

“啊？”

吴小宝吓了一跳，对方腋下缠着一条青色围巾，已经被鲜血渗透。

“你受伤了？是鬼子打的？”

“出去，在外面守着，如果有鬼子过来，就大声招呼。如果开战，滚远点，别让流弹打死，快点出去！”

吴小宝赶紧跳出门，然后反手关门。

一时间，他心里没了主意。

“受这么重的伤，死在这里算谁的？怎么办，要不要请大夫？二十个大洋足够了，唉，好好的大清早起来，摊上这事！”

“哎呀，啊——”

女子在屋内发出低低的呻吟声，吴小宝心惊肉跳，赶紧摸着门扇问了句：“要不要去请大夫？你有没有事？”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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