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诸位可能还是误会了,每个孩子都自带口粮,他们会吃会玩,会受伤会长大,不用替他们担心什么,他们长大是王侯将相还是地里刨食,是三岁夭折还是八十寿终正寝,都是他们命中之定数。我与你们必是有这一番缘分,才会坐在这里,把酒言欢。是小女子,是大丈夫,是林夫子满腹才学,还是两个稚童一身泥泞,都不妨碍缘分到了,你我有今日之见。他日,这宴席散了,诸位各奔东西,也莫要伤怀,只需今日不醉不归!”说完这些话,左掌抱右拳,微微躬身,转身走进了院子,没给众人回话的余地!
书房
小云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杜安轻轻敲了下门,慢慢走进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边上。
杜安:“在生师父的气?”
小云:“没有,只是睡不着,在书房坐会,免得床上来回翻吵到她俩!”
杜安:“呵呵,别蒙师父了,是不是觉得把灵儿推出来,没推你,觉得不开心!”
小云低头思索一下:“没……”再抬头发现杜安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杜安慢慢收回拳头,说道:“你和灵儿不一样,在你想着怎么回话的时候,灵儿的拳头已经打到了眼前,或许你觉得这样的行为莽撞,暴力,可莽撞暴力有什么不好呢?这就是灵儿的天赋和优势,你想过你的天赋和优势吗?”
小云:“没!”
杜安:“聪明,好学,什么书自己就能读懂,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学堂里那么多同龄人,有几个不需要督促呢?都是掰嘴喂着吃,这样才能勉强学会,出去玩一圈,又还给夫子了。你不同,你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头脑,给你一本书,你能读个七七八八,他们甚至连字都认不全。你应该发现了,我从不跟灵儿他们讲这些弯弯绕的东西,他们学不会,至少这个年纪学不会,你多少能听懂一部分。你必须对这些事情有清晰的认识,形成稳定的逻辑自恰,才不会走弯路。说到这儿,就必须说一下这个乱世,乱世因为什么?因为没有统一的政权,地方豪强各行其是,导致整个社会规则崩坏,人性的恶无法抑制,所以才有了你的悲惨遭遇,家破人亡,你能怨世道不公吗?你能怨礼崩乐坏吗?或许能,或许可以杀几个仇人,然后对世人说,看,我报仇了,我无憾了!但,你是我的徒弟,你不能草草了事,不能这样憋屈的杀几个人就以为是报仇了。世道不公……”啪,杜安猛拍了一下桌子,震的灯罩歪斜,砚台弹起,又落下,里面的清水迸溅出几个水点,声调极高“我去你妈的世道不公,老子要砸碎你,砸碎了扔臭水沟里,老子要重新建起公平的世道,让不公永远在臭水沟里发霉,让天下许许多多如我一般的女子,能安稳的度过这一生,这才是我徒弟应该拥有的胸怀和气魄,与此相较,谁站在前面摇旗呐喊,谁守在后方未雨绸缪,其实没那么重要。”
小云:“师父,我要做这样的女子!”
杜安轻声说:“小云乖,你俩只是分工不同,对师父来说,都一样重要,都是师父的乖徒弟。”
小云:“嗯!”
杜安:“你愿意听呢,我就给你说说这个世道,也就是社会。”
小云:“嗯,师父你说。”
门口两个小脑袋探出头来,杜安转头挥挥手,让灵儿进来,挪了一下椅子,小蝶挤在小云椅子上,把灵儿放在腿上,继续说道:“社会呢,有权力,有规则,社会上的人,都遵循这些规则生活,权力是社会正常运行的基石,有了权力才能更好的指导社会实践,让士农工商平稳和谐,就像谁杀人放火了,官府,也就是权力机关把他们抓起来惩治,让大家不至于人心惶惶,权力呢,从哪儿来,从暴力来,所谓暴力,简单说是军队,谁能打,谁说了算,因为不能打的都被消灭了,对吧,所以归根结底,谁掌握了暴力,谁才能掌握权力,掌握话语权,就像咱们五里坡,师父说要干什么事,他们都配合,这就是话语权,等你掌握了话语权,就可以整治世道,让世道顺从你的意思,制定合理的规则,让那些有坏心思的人不敢乱动,让老实本分的人能好好活着,所以这个顺序,你能搞懂吗?”
小云:“先发展实力,等灵姐头角峥嵘之时,我就上台给世人唱台大戏!”
杜安:“完全正确,你身上的担子更重,更需要丰富的经验,深厚的学识,以及堂堂正正的胸怀,掌控国家机器,不能用那些阴谋诡计,都得是正大光明的阳谋,让人信服,配合,不管出于什么心态,都得积极配合!”
小云:“那我还能报仇吗?”
杜安:“当然能,绕这么大一圈,不报仇还费这么大劲干嘛?”
小云:“那您要堂堂正正,不能使阴招。”
杜安:“堂堂正正怎么了?不能使阴招怎么了?世家大族玩的不就是特权阶级玩弄穷苦百姓那一招吗?他们上掌握朝堂,下掌握土地,中间掌握教育,也就是史书典籍,那咱们堂堂正正挖了他的根,把他的土地想办法都圈拢过来,把他们的史书典籍都弄成臭狗屎,”
灵儿:“怎么弄?”
杜安:“师父把滚筒印刷机一搞,印他个几百万本,几千万本书,全写咱们要说的话,在咱们的书山纸海里,有科学,未来,技术,农业,商业,文化,信仰,和平,安定,繁荣,打造一个巨大的信息茧房,让那些读咱们书的人能深深受益,把他们那几张老黄历批判的一无是处,时间一久,谁还会想起他们那破窑里的几本发黄典籍?”
小云:“掌握朝廷是不是咱们自己打一片地?”
杜安:“是,也不是,打一片地是必须的,咱们要把这片地做成一堆火,什么火呢?没有皇帝,没有士大夫,没有世家望族,没有压迫,没有苛捐杂税,人人向往的理想之国,给他们来个火烧燎原,吸干他们的人口,让他们成光杆地主,空有百亩良田,一个做工的都没有。”
小云:“没有税,官府靠什么活着?”
杜安:“哈哈,商业税,农业不收税,只能从商业入手,前面可能会困难一些,只要管理得当,完全可以够官府用度。”
小云:“真的能消除特权阶级吗?”
杜安:“事实上是不能的……”灵儿指了指小蝶,小蝶歪着脑袋,趴在小云和椅子中间的缝里睡着了。放下灵儿,轻轻抱起小蝶,“走,去东厢。”
慢慢放下小蝶,看了看灵儿,轻声问道:“你不睡吗?”
灵儿:“睡不着了,起的本就挺晚的。”
杜安:“小云,躺下睡会儿吧,不睡觉长大以后是个矮矬矬。”
小云脱鞋,站上踏板,把外衣挂在边上,躺在小蝶身边:“师父,不能消除特权阶级怎么办?”
杜安:“能消了皇帝和氏族不就够了!”
小云:“哇啊,嘻嘻,看我这脑子。”
杜安伸手摸了一下小云的脑袋,微笑着把帷幔拉严实,“睡会儿吧!”走出厢房,轻轻关上门。
灵儿:“师父,你抱着我嘛!”
快速抱起来,掂了掂,说道:“哎呀,咱灵儿又重了,看以后吃到二百斤,师父抱不动怎么办?”
灵儿撒娇道:“师父,莫要取笑人家,人家才不会吃到二百斤。”
杜安:“走,看他们跳舞唱歌去。”
灵儿:“我去看了,扭的还怪好看嘞!”
外面说话的声音多少有点变味儿,完全不像正常说话,更像吵架,扯着嗓子嚎。
“你行不行啊,喝!”
“就是,就是,怕了是吗?”
“我一个女子都喝完了,你太丢人了!”
“谁说的,这是第五杯!”
“好!”
“老夫要吟诗,别吵,我打个腹稿!”
“哦,老夫子要吟诗了!”
林限之起身走来走去。
杜安轻笑一声,“哈哈,老夫聊发少年狂!”
林限之:“起的好,继续继续!”
杜安:“左牵黄,右擎苍。”
林限之:“好啊,继续来。”
杜安:“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走到林限之跟前,左手抱着灵儿,右手大力拍拍林限之的胸口,拍的咚咚响“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林限之:“好句!”
杜安:“词牌名,江城子,一个姓苏的狂生写的。你们继续喝,哈哈,也学那狂生,吟点好诗好词来。我俩去看跳舞了。”抱着灵儿慢慢走向坡下的人群。饭桌上的半大孩子看到灵儿偷偷招手,脱离母亲的控制,呼朋引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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