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近她,一步步带着厚重的威压。
她跌坐在大殿之上,惶恐万分,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她百般挣扎无法起身,只得瑟缩着用手支撑向后挪动,口中呜咽着:“别过来…我求求你……不要再过来了……”
可言语并未起什么作用,一双冰凉且有力的手毫不怜惜地将她提起。
“放……放过……我吧……”
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强光瞬间涌入大殿,面前的人毫不怜惜将楚河重重地摔在地上,背身而去。而这时,她才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可还未来得及反应,面前的人又经过万千幻象,变成了她温文尔雅的阿南。景象一遍一遍地变化,梦醒时分,她已泪流满面。
陆淮安醒来时,楚河裹着被子背对着他,双肩颤栗不止。陆淮安正准备伸手将她揽过来时,却被她躲了开来。
“你……你别过来……”陆淮安的手停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面前满脸泪痕的人。楚河眼里再无以往的灵动星辰,只剩下无边的恐惧,那种近乎于绝望的恐惧。
“楚……河?我是淮淮……”他语气有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可面前的楚河听得他唤她名字后反应更为激烈,慌乱地撑着身子退到床角,双手附上脖颈,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陆淮安你放过我……放过我……”
犹如掉入冰窟,陆淮安垂了眼帘,慌乱地收回手,眼神却不离床上的人。见他退出帷幕,陆淮安匆忙传人唤了太医后,撤去所有人于里阁外看着重重帷幕中的身影。
他不知道楚河为何成了这般,只是那眼中的恐惧让他着实是惊了神。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深不见底的恐惧,散乱茫然的眼神,楚河是从来不会有这种眼神的。额间不知什么时候冒了细密的汗珠,陆淮安心口没来由地一阵抽痛。
她,还有着身孕啊!
太医匆忙赶来,原本要跟在身后的陆淮安见楚河不反对大夫便止了脚步。可短短几分钟后太医便出了里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无能!请君上恕罪!圣上现在气息极弱,胎气也极其不稳,但为何变成这样,微臣无能,寻不到原由!”
闻言,他阴霾布满周身,低声吼了句滚后又慌乱地让人唤了百里和胭脂前来。
那是胭脂第一次见到陆淮安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连外衣都未披上,长发凌乱散落在肩头,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神情。
“孤不知道她为什么这般了,昨夜她呓语许久,以为染了风寒,可今早她便像是不再认识我般,”
话音刚落,百里便往里阁走去,重重帷幕中,楚河紧闭着双眼,额间有汗珠渗出,表情十分痛苦,眉目皱在一起。
百里搭上她的脉搏,却猛然发现她已有身孕,但情况却并不是很乐观。一旁的胭脂却隐隐觉得不对劲,揽了衣袖在百里身旁坐下,缓道:“你出去吧,我来。”
百里抬眼对上胭脂宁静的眼眸,他知道楚河腹中的孩子随时可能保不住,如果让他动手的话,势必会造成他与陆淮安的种种不好。
胭脂点了点头,手中升起黑色的咒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百里应允后拉上屏风走了出去,听见里面的声响,陆淮安脚步踉跄地上前。却被百里一把拉住,看着他的双眼慎重道:“你先冷静点听我说。”
“她……怎么样了?”那是极其嘶哑的声音,一个早上,楚河的眼神一遍一遍浮现在脑海,他心疼,却又不得靠近。
百里取了外衣披在眼前的人身上,才又道:“她已经有身孕了,但是不仅她自身气息弱,连胎儿也弱,如果想要保她的命,就必须舍去孩子。”
如平地惊雷,陆淮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手中攥着百里袖子的力气大得惊人。良久,才不知所措地低声道:“救她……先救她,孩子还会有……”
“再有,你仔细想想她昨日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这种现象不可能无故出现,定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百里定定地看着眼前狼狈的人,语调认真地说着。
可陆淮安的心中却起了万千波澜,他突然想起,昨夜楚河呢喃的话语,是一声又一声心碎至极的救命。
昨日的晚宴上除了各国国主之外,就是身边的熟人了。其实昨日楚行健和知秋思在晚宴之前有混在那些使臣中,来看了眼楚河,便就离去了。
陆淮安在晚宴也是不经意看见了他们,不过他们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是只想看看楚河,不想让她知道他们来过。那么爱护楚河的人,又怎么忍心下此毒手呢?
胭脂额角有了汗珠,浸湿了碎发,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后便重重地松了口气。楚河表情不再扭曲,呼吸也开始平稳,安详得像是什么都从未发生过。可胭脂却心不能平静,她方才用咒术替她将胎儿封除取出时,才猛然想起在前夜时宁纤映曾找她要过那颗药。
寐丹。
一种能让人经过梦魇缠身忘却最刻骨铭心的人。起初宁纤映只是说自己想要重新开始,她便想到她和沈子枫的种种,便给了她,况且这寐丹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这寐丹的痕迹竟然会在楚河体内。她从未试过寐丹下在有身孕的人身上,胎儿连体,一旦母体有什么问题,胎儿定保不住,反之,也同样。
后果是不能想之的。
幸好,幸好她赶上了,虽然折了她不少寿命,她抬手擦了擦汗,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后便落了纱帐退了出来。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宁纤映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想让楚河回到沈子枫身边,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楚河已有了身孕。
宁巧在楚河大婚前曾寄过一封短柬给她,是贺楚河大婚的,还有一条做工精致的手链,让她转交给楚河。那是她自己做的,曾经在断机阁中学到的唯一一些有意思的小东西。
可那条手链啊,在拿出信封的时候断成了两截,胭脂一直没当回事,如今想起来,倒是苦涩了许多。事到如今,要怪,就怪她胭脂罢。
苦笑着摇了摇头了走出了屏风。
看见屏风后面脸色阴郁的两人,胭脂扯了嘴角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没事,她已无大碍,孩子的话以后你们还会有的。待她醒来后反应别过激,她现在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见胭脂脸色苍白,陆淮安许多的话哽在了喉中,千万言语便只道了一句谢谢。百里上前扶了胭脂无奈道:“你们俩好好的,事我会派人去查,当务之急先照顾好她和你自己。”
说罢,便揽腰抱起胭脂准备离去。
“孤不想让她知道孩子这件事,皇兄。”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百里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迈开脚步离去,但那一声“好”,却还回荡在陆淮安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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