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白氏女(1 / 1)

常安在 三七之间 1983 字 16天前

“阿嚏!”

喷嚏声响起的时候,陆槐正和游璟在季素商的带领下来到一城内某个小宅子里。

游璟嘴角夹着笑,慢腾腾地调侃他,“若是我没记错,你这喷嚏已经打了好几次,莫不是有人在惦记罢?”

再次扮作男装的临欢从他身后冒出脑袋,也跟着捂这嘴道:“我知道,定是庄姐姐在惦记……哎呀,庄姐姐有事要忙,丢下我们也就罢了,连陆郎君的身子都不顾了。”

陆槐没有理会两人的调侃,正色道:“都正经些,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季素商带着两个女郎走了进来,众人见状连忙起身。

“这位便是代行长吏之职的陆槐陆郎君,这位是游郎君和临小郎君。”季素商简单地介绍完,又转身道:“这两位是白家姐妹,白大娘子和白小娘子。”

几人互相见了礼,纷纷坐下说话。

白大娘子名叫白韵,是个碧玉年华的妙龄女郎,刚一坐下便温柔开口道:“白韵见过几位郎君。”

与之相比,名叫白琴的豆蔻少女则要腼腆的多,一双乌黑的杏眼羞怯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充满了好奇。

陆槐率先开口问道:“先前只听说两位小娘子有冤情要诉,不知具体所谓何事?还请二位细细说来。”

昨天晚上陆槐和游璟连夜见了张公,从他手中接过官印,正式接手合州公务。

如同季素商说的那样,合州积攒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琐事,好在季素商是个能干的,大多不那么重要的事,他都安排好了,剩下的都是重要的、急需解决的事。

按照他的说法,头一件便是眼前这两个白家姐妹身上的案子。

白韵听了,先是看向季素商,在他鼓励的眼神中,缓缓开口道:“是我耶娘惨死之事…… ”

白家姐妹是合州治下铜梁县白家村人,白家村是个大村子,大多人家都姓白,很少有外来户。

白家姐妹家中共有五口人,除了白家夫妻之外,还有一个年过古稀的祖母。

一家人靠着白家夫妻辛勤耕耘几块地勉强度日,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但好在衣食无忧,平静祥和。

白家夫妻也没有因为姐妹两个都是女郎而怨天尤人,只是想着多攒些银钱,好给女儿们找个户好人家。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在一天之内破灭了。

“因为我家中没有男丁,同村的几个叔伯总想着给我家过继一个孩子,可是都被我阿耶拒绝了。”白韵道:“阿耶说咱们家又不是甚大户人家,也没甚资产,过不过继打甚紧?可他们却不依不饶,总想着从我家占些好处,阿耶心里也清楚。他们要的只是我家里的几亩田地罢了。”

白琴也跟在姐姐后头嘀咕了几句,“二郎他们总是说我家是绝户,日后所有的家产都是他们的。”

“你要说的事和这些有关?”陆槐问道。

白韵点了点头,“起初他们只想着过继之事,奈何我阿耶坚持不肯,又有族中长辈从中调和,他们虽然心里想的紧,但也不敢动手,直到三个月前,我叔父家的大郎从外面回来,说愿意花每亩五十贯的价格买我家中所有的良田。”

“五十贯?”游璟惊讶地问道:“这里的田地竟然如此值钱吗?”

季素商道:“非也,这里的田地和旁的地方相差不多,大多在二十贯到三十贯之间,白家是因为家中是上等田,土地肥沃之故。”

“我更好奇的是田地怎可买卖?”陆槐声音低沉,带着迫人的气势,“还是说你家卖的是永业田?”

本朝律法规定凡十八岁以上的男丁,每人授口分田80亩、 永业田20亩,老男、残疾则授口分田40亩,寡妻妾授口分田30亩。

其中口分田不得买卖,老死或年过60者收归朝廷,而永业田则可以随意买卖、租售,传给后世子孙。

对上陆槐深沉的脸色,白韵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不是,是口分田……”

“若是某没记错,口分田不得买卖。”陆槐淡淡道:“你们这是明知故犯?”

“是。”白韵神色惨白,她深吸一口气道:“口分田不得买卖,是律法的规定,但律法也是有空子的,只要花些银钱,将永业田和口分田的地契调换,便可随意处置,这种事在我们那里很常见。”

季素商听到这里,也跟着道:“确实如此,其实这样的事在各个州县都有,各地县令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若非家中实在困难,谁会去卖自家的田地?”

别看这些田动则几十亩,但其中不乏荒田、山林,真正能耕种的只有几亩,永业田也必须种上桑、榆等树木。

更别说大量的田地也就意味着税收也跟着变高,甚至有许多百姓在种完自家的田地后,还要从官绅家中租田种。

对于老百姓来说,田地是最重要的财产,只有手中有田地,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但人活一世,谁家没有困难?与这些死物相比,性命当然更重要。

“这么说,这样的事在百姓中屡见不鲜?”陆槐沉思道,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百姓知道利用的漏洞,那些权贵焉能不知?

白韵回道:“据我所知,我们白家村买卖田地的人有很多,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是违反朝廷律法的,所以做的很隐蔽,不会叫人发现。”

这些都是那个叔父家的那个堂兄说的,他们还说反正再过几年,阿耶和阿娘年岁大了,这田便种不动了,还不如先卖了,去城里找个轻松的活计,或是做些小买卖都使的。

面对这样的说辞,白家夫妻心动了。

“所以,你们便将田地卖了?”临欢道:“这样做实在愚蠢,便是做不动又怎样?可以把田地租给旁人,收租子不好吗?”

白韵苦笑道:“这位小郎君有所不知,我们村子附近是魏王的庄子,魏王心善,要的租子都是十里八乡最便宜的价格,而且他允许租户用工抵钱,附近村民都爱去他那里租田种。”

“魏王?”陆槐惊讶,“这里竟然有皇室的职田?”

“是的。”季素商又道:“合州大部分都是魏王的封邑,魏王的永业田也在这里。”

皇室除了封邑之外,也还有田地的,他们的永业田可不像是普通百姓一样,都是些山林荒地,大多是上好的肥田。

“原来魏王……魏王的封邑在这里啊。”临欢双手捧着脸道:“不过这里也太偏远了些。”

作为皇室公主,临欢当然也有封邑,而她食邑之地就在洛阳近郊,那可是本朝最繁华富饶的地方。

游璟问道:“那你可知晓魏王性情如何?”

临欢道:“他是先帝最小的弟弟,比我阿娘的年纪还小,他的母亲出身不高,因此也不怎么受宠,他不爱回宫,我也只是见过他几回,不过他每次都会带好多好玩的、好吃的给我们,是个好人。”

听到临欢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季素商暗暗心惊,他一直以为临欢因为与游璟等人关系密切,所以他们才由着她跟着。

现在看来,能随口直言皇室之事,甚至不屑一顾的人,她的身份只怕不简单,联想到最近关于新津的传言,季素商对她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临欢毫无所觉,继续道:“我记得阿娘对他的评价倒是不错,本想给他换个封邑,可他却觉得现在的挺好的,一直不肯去洛阳定居,有点傻乎乎的。”

季素商突然疯狂咳嗽了两声,对她的身份不再怀疑。

陆槐像是没瞧见他失态一般,向白韵道:“你继续。”

白韵看了一眼季素商,低声道:“阿耶受了他的教唆,在秋收结束之后便将手中的十几亩上等田,以五十贯一亩的价格卖给了叔父,叔父也信守承诺,先给了我们一百贯银钱。”

白韵还记得他们当时拿到银钱时高兴的样子,阿耶已经计划好了,等所有的钱都拿到手,他们便去县城里租一个铺子,做些小买卖,他们年纪大了,也确实干不动农活儿了。

而且祖母和妻子的身子都不大好,需要好好调养。

“本以为好日子会很快到来。”白韵面露痛苦,“可有一天阿耶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我和妹妹去找,在村外的河水中发现了他的尸体,阿娘知晓后,不顾身子安危去见阿耶,病情加重也跟着走了,祖母知晓后,也在同一日……去了。”

说道最后,白韵几乎要说不下去了,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祖母、耶娘相继离世,可以想象她是怎样熬过那段痛苦的时间的。

“这听起来像是个意外。”陆槐神色平静。

白韵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起初我也只当阿耶是意外身亡,便想着去找叔父拿些银钱回来安葬祖母和耶娘,可是叔父竟然以阿耶已死,我家中并无男丁为由,不肯归还那些银钱。”

“怎么能这样?”临欢气愤道:“你耶娘虽然没了,可是你们姐妹还在,怎能抢占他人钱财?”

“是啊。”白韵道:“也不怕几位郎君笑话,我们姐妹两个除了会绣个花、编个络子,也没旁的生存之技,只盼着耶娘留下的这些微薄财产度过余生。”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女子亦可为官做事,但白家姐妹毕竟年岁不大,又长在父母的庇护下,除了吃家底,或者找个人嫁了,她们没有任何生存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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