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吾之幸(1 / 1)

常安在 三七之间 1899 字 9天前

“宁娘!”穆夫人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地扑向自己的女儿。

穆喜宁被穆夫人差点儿撞到,站定之后,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她,“阿娘,我没事。”

“我可怜的女儿啊!”穆夫人听出了穆喜宁的安慰之意,只觉得心疼不已,“是我们做耶娘的无能,才让你受这样的苦!”

她自私地想着,若是自己,恐怕会选择和丈夫一样的做法,可是受苦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她又如何不心疼?

穆喜宁笑了笑,道:“阿娘这句话可说错了,能帮到阿耶,是女儿的荣幸!”

穆参军浑身一颤,原本低下去的头猛然抬起,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阿耶,把东西给他们罢?我相信他们比我们更能守住瞿长吏的遗物。”穆喜宁安慰好阿娘,转身对穆参军道:“咱们等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庄青如注意到,她的眼神很清明,没有一丝芥蒂和怨恨、仿佛她身上发生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宁娘……”穆参军心如刀割,“这是你拿清誉和性命守住的东西……”

“所以更应该把它交给需要的人,不是吗?”穆喜宁温声道:“我相信张公得到这个东西,可以发挥它最大的用途,我不求它可以让阿耶洗清身上的罪孽,但求阿耶以此将功折罪,让合州的百姓不会流离失所,无地可种!”

“好,阿耶听你的。”穆参军擦了擦眼泪,“便是日后朝廷追究下来,阿耶也不后悔,阿耶只后悔连累了你。”

穆喜宁莞尔一笑,“其实,那晚阿耶找女儿帮忙的时候,女儿是高兴的,女儿想告诉阿耶,即便是没有兄弟,女儿也可以成为父亲的臂膀和依靠!”

穆参军心口一紧,他忽然想起那个晚上他找到穆喜宁,将一切告诉她的时候,穆喜宁惊讶又迟疑的样子。

“只怕装病也无法叫他们死心。”那时候,穆喜宁站在他的面前,眼神坚定道:“我记得阿耶会些苗疆之术,不知有没有难治却又不伤及性命的药,若是能让男子避之不及最好。”

“你要作甚?”穆参军骇然地看向她。

穆喜宁道:“做戏要做就要做全套!阿耶素来和瞿伯伯关系密切,瞿伯伯出事后,他们肯定最先想到阿耶,这个东西放在阿耶的身边不安全,不如一并交给女儿,我想,不会有人会对一个身染重病的女儿家起疑的。”

“宁娘,你可要想好了!”穆参军低声道:“这不是儿戏,这会搭上你的清誉、性命和未来!”

“阿耶都不怕,女儿怕甚?”穆喜宁目光灼灼,“这不单是为了合州的百姓,也是为了阿耶,若是这次能保住这些东西,日后即便有人查到阿耶的头上,阿耶也会平安无恙。”

她知道父亲的手脚并不干净,但没被查到还好,一旦调查,谁也逃不了。

其实穆参军身上并没有什么过错,了不起是贪墨赋税之事,可是若是他明知瞿长吏的死有异样,还助纣为虐,那就不是革职查办的小事了。

“而且这样也可以避免女儿成为他们的桎梏,女儿可不想嫁入王府。”穆喜宁极力说服穆参军,“阿耶,女儿也想保护阿耶。”

且不说魏王的年纪都跟她阿耶一般大了,单是叫她跟一群女人拈酸吃醋,她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受不了。

穆参军最终还是被穆喜宁说服了,他找到一味符合要求的药,偷偷制成药膏,亲自交到穆喜宁的手上。

“这药不会伤到你的性命,但会使你皮肤溃烂、散发恶臭,且有可能会让你的身上留下疤痕。”穆参军郑重道:“宁娘,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你若是用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穆喜宁也有些犹豫,但是她依旧坚定地从穆参军的手上接过药罐,紧紧地抱在怀里,“女儿想好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只是辛苦阿耶要养女儿一辈子了!”

穆参军摸了摸穆喜宁的头,欣慰道:“好,阿耶养你。”

而现在,穆参军同样摸着穆喜宁的头上的青丝,看着眼前这个短短两个月便瘦了一大圈的姑娘,唇角蠕动,“好孩子,不愧是咱们穆家的姑娘,阿耶为你骄傲!”

他也是个男子,也曾想过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女儿同样可以成为家族的顶梁柱。

穆喜宁聪明、坚强,识大局,知大义,寻常男子怎能比的上?

这样的一幕,看的众人眼睛发酸。

只有张公咳嗽了两声,不合时宜地道:“你们父女两个有话等会儿再说,不知你们口中的‘东西’是什么?”

应该是瞿长吏留下的那份信函罢?

穆参军听罢,局促又尴尬地挪开手,对穆喜宁道:“把东西给他们罢。”

穆喜宁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薄红,当这这么多人的面对阿耶撒娇,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挥手道:“拿过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跟着穆喜宁一道来的婢女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

穆喜宁接过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书,最上面放着的正是一封信函。

“这是……”张公立刻上前,他并没有看那封信,而是看下面的文书。

“这是瞿长吏收集到的、关于合州土地买卖的契书。”穆参军走过来低声解释,“瞿长吏一直在合州各县收集这些东西,它们可以证明,合州的土地已经快被兼并的差不多了。”

不但如此,这些都是购买土地的人的名字也在上面,虽然是不同的人,但最终全都指向一个势力——魏王。

“我查过府衙里留存的契书,全都是做了手脚的,这些可以说是唯一真实的,只要将它们和百姓手里的田地一一比对,定能发现端倪。”穆参军看向那些契书,眉眼里有数不尽的哀伤,“瞿长吏将它们交给我的时候,是希望我和匦函一同送到洛阳。”

不然光凭一封匦函,又怎会招来杀身之祸呢?

“瞿长吏……倒是做了一件好事。”陆槐悠悠道。

瞿长吏的本意可能并不那么大仁大义,但他在知晓自己被人盯上后,选择将这些东西交给了穆参军,期望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而且正是因为他的死,张公才会从蜀州来到这里调查他的死因,也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来警示他人了。

“这便够了。”张公欣喜道:“天下诸事,非黑即白,瞿长吏做的已经够多了。”

穆参军醒了醒神,对张公抱拳道:“张公,此前是某不识抬举,还望张公见谅,这些东西就交给张公了,还请张公开恩,治好我女儿。”

他有把握解开穆喜宁身上的毒,并不能保证她身上不会留下疤痕,而庄青如能够猜到穆喜宁身上的毒,足以说明她医术精湛,已经找到了医治她的法子。

张公合上锦盒,看了一眼庄青如,见她点了点头,这才道:“如你所说,治好了穆小娘子才会能对你提出要求,我们自然也会信守承诺。”

庄青如也道:“穆参军放心,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穆小娘子的毒看着吓人,实际上只在表面,我们定会尽力。”

穆参军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庄青如拱手道:“多谢庄小大夫救命之恩。”

那厢的穆夫人和穆喜宁也跟着穆参军对他们一一行礼,穆喜宁更是面带微笑,对庄青如投去感激又尴尬的目光。

她心思敏感,察觉到庄青如话中的异常,想着张公他们可能知道了什么,这才及时出现。

一行人将时间留个卸去重担的穆家人,庄青如留下一些解药后,承诺之后会送来剩下的部分,这才和众人一道离开了穆家。

张公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什么,扭头问庄青如,“上次你说君回的病破后而立,已经大好了,是不是真的?”

庄青如一愣,对上陆槐等人疑惑的目光,猛地回想起上次来穆家时,她为了取得穆参军的信任,说了不少大话的事。

她的脸瞬间变红,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陆郎君的病可是大病,啊呸,不是,我是说,陆郎君的病需要好好调养,非一日之功!”

张公“哦”了一声,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拍了拍陆槐的肩膀道:“那这孩子便交给你了!”

庄青如:“??”

对上张公转瞬的笑,她突然感觉肩膀上的压力有点大。

难得今日顺利地撬开了穆参军的嘴,还得到了一份铁打似得证据,回程的路上,众人说说笑笑,身心松快。

可惜这份好心情,在回到刺史府的一瞬间熄灭了。

卫惊鸿站在门口,目送一辆马车远去,见众人回来,连忙上前道:“诸位可算是回来了!”

张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

卫惊鸿道:“是魏王府的管事,一早便来了,说是来请临城公主和陆郎君等人去王府一叙。”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魏王终究还是插手了,在白守光自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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