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脱险境,盛飞鸾仍旧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见那几个黑衣大汉,同样奔出火场,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几个汉子的衣角都被火势燎得焦枯黑黄,连带着腰间、腿间,也落了烫伤,气的连连跳脚,咒骂不停。
“好你个死老头子,屋子里竟藏了这么多美人,杀了这老头子,把人给我绑回去。”
他一声令下,身后一人提刀便上,捉起那老人的衣领。
正要劈砍下刀时,却浑身抽搐,身子一软,那柄钢刀,沉沉闷闷的滚到地上。
那人的喉骨,好似被人生生掐断了,以致于整个脑袋,因失去了喉骨链接,软绵绵的挂在了颈侧。
那双眼睛,仍旧是怒目喷张的,可随之他无声无息的断了气。
那怒目大睁的眼睛,浑身抽搐的身体,都逐渐归于平静。
陆温面无表情的抛开那具尸体,缓缓朝盛飞鸾走了过来,抽出袖口细绢,轻轻抚了抚她额角上的黑灰。
“郡主,怪我来迟了一步。”
盛飞鸾花容失色,连连后退:“你……你……你……”
不知是因那人死状太过凄惨,叫她害怕。
还是因记忆之中,这个风摧易折、娇软柔弱的凌霜花,徒手便可扼断一个成年男人的喉骨,更叫她惊悚。
她现在,只想逃。
她挥开她的手,正欲爬起,陆温却将她按回了地上,丝毫不顾她的挣扎,从她的裙摆下,撕下一截衣角。
而后,掀开她的衣裳,将她那凝脂似白玉的玉臂漏出来,又将那被灼起燎泡的烫伤,涂上一搓白泥药膏,才朝她笑了笑。
“郡主若动,怕会留下疤痕。”
她一下就不敢动了,乖乖的坐在地上,任由她摆弄自己的手臂。
盛飞鸾心中复杂无比,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待这位真正的昭和郡主,可谓刁难至极,处处针对,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去。
她武功奇高,却只是默默忍耐,如今又施救于她,全然不似敌对。
她只觉鼻子发酸,眼眶也微微红了下去:
“陆姑娘,你……不恨我吗?”
不知陆温给她用的是什么药,冰冰凉凉的,闻起来似有冷冽香气,竟将那处灭顶灼痛,消解了三四分去。
陆温包扎毕,唇角微微勾起,云淡风轻:
“郡主刚才说,想要他们,怎么死?”
盛飞鸾鼻子更酸了,抽抽嗒嗒的,委屈的抓住陆温的袖子:
“凌迟!一定要凌迟!”
“好。”
陆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声朗舒清:
“郡主有令,要你们,凌迟而死。”
为首那人冷笑一声:“今天老子倒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话音未落,那窄矮院墙中跳出十余黑衣大汉,约莫就是鹧鸪林中为害多年的山匪,眼神凶悍,都举着同样制式的钢刀。
盛飞鸾手心起了汗,紧紧攥住陆温的衣袍:
“陆姑娘,怎么办……”
陆温面容平静:“看来,你们并非普通山匪,听了淮安郡主的名讳,不敬不跪,还敢亮出兵刃。”
那大汉冷冷一啐:“方才老子都已经摸了这个狗屁郡主了,要是放了你们回去,这小娘们怀恨在心,找人来剿我怎么办?”
盛飞鸾怒道:“放肆,你这……你这……你这小人!”
陆温侧目一见盛飞鸾面庞涨得通红,吞吐难言的样子,莞尔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闺阁淑女,不会骂人。
陆温咳了咳,低声道:“卑鄙无耻,猪狗不如。”
盛飞鸾指着那人鼻尖,颇得底气,朗声振振:“卑鄙无耻,猪狗不如!”
“死爹死娘,全家火葬。”
盛飞鸾又拔高了声音:“死爹死娘!全家火葬!”
“死后一抔黄泥,泥里还要生蛆。”
“死后一抔黄泥,泥……泥里要生蛆!”
那大汉被骂的恼了,满面黑沉,横过钢刀,刀光一凛,直直冲盛飞鸾劈了过来。
“臭娘们,你找死!”
岂料陆温只是素手一抬,仙影一转,便有数道亮影,刹那间划破长空,将那大汉与数十山匪,齐齐钉在了黄泥土墙上。
“大当家!”
剩下那黑袍大汉吓得不轻,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连连告饶。
“这位女……女侠,饶……饶命啊……”
那些人,都被数柄银白短箭,洞穿了掌心,肩骨,下肋,痛苦至极,哀哀不已,到底是留了一口气在。
而那地上的黑袍大汉,也未能免俗,被一柄匕首刺穿了腹部,他双眸大睁,死死望着陆温。
鲜血溅落到陆温雪白的额发上,顺着她的眉骨缓缓落下。
衬得她那张娇艳可人,艳丽万分的面容,浑然一具妖鬼罗刹。
“哦,箭不够了,苦了你,先走一步吧。”
盛飞鸾经此一变,脸色煞白,腿一软,又跪倒在了地。
陆温见身后人,又害怕的倒了下去,寻得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
“郡主。”
盛飞鸾此刻只想哭:“我跟你回去,我回去!”
陆温将她推到那只余一口气的大汉前:“郡主,以前杀过人吗?”
盛飞鸾心下大骇,眉心高蹙:“你……你要干什么。”
陆温从身后揽住盛飞鸾的身体,一手将她环抱得紧紧的,一手将那柄血淋淋的匕首,塞入她的右手。
她淡然道:“此行路途遥远,人心叵测,郡主要逃,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杀人。”
盛飞鸾剃泪横流,双手抖颤,连那匕首拿也拿不稳:
“我……我可以买个侍卫,一路护送我回西屏郡。”
“若侍卫中途见财起意,或起色心,郡主如何自保?”
“我……我可以混到往来客旅的车队里,再给他们一些银子……”
“山势险峻,路上难保有乱匪假作客旅乞儿,只为引人上钩,你若上了钩,被人掳了,怎么办?”
盛飞鸾泣声不止,连连摇头:“反正,反正我不要杀人,我从来没杀过人,我害怕。”
陆温轻笑一声,淡淡道:“郡主以为,这南凉的王朝,是平白得来的么。”
盛飞鸾怔了怔:“什么……”
陆温道:“南凉历代君王,并非一开始就有如此宽阔的疆域,而明安公主府,乃至淮安郡主您,也是因祖上从不会杀人,变得很会杀人,才从别人那里,夺取了如此多的疆域。”
“并非人人生来就会杀人,不会便学,不会便问,杀得多了,不就会了?”
“如果,郡主学不会杀人,这千里之路,你要如何回去?”
盛飞鸾侧目望她,疑惑问:“你……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陆温笑了笑,犹如春风般和煦:“你逃了,我就是前去和亲的昭和郡主,可以和哥哥一同入北弥,再也不必幽禁于重华宫,于我来说,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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