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博脸色僵了僵,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险些要开口骂人。他并非在意海棠的性命,而是担心再继续下去,会牵扯出郁南卿落水之事。
郁南卿看着冰冷的湖水,浅眸中似笑非笑:“沉香,去替海棠松绑。”
沉香道了声‘是’,走过去先是松了海棠手脚上的粗绳,再是去除了海棠口中的布条,将人压到郁南卿面前跪下。
海棠没想到郁南卿真的要她下水去捞簪,求助似的看向郁南柔,郁南柔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么多人在场,连郁南博都救不了人,郁南柔又能做什么?
海棠吓得立刻给郁南卿磕头:“三小姐,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湖边的梅花开得正旺,寒风卷起细瓣落在郁南卿纤长的睫毛上,又落入她的掌心。
郁南卿淡红的薄唇抿了抿,笑意不达眼底。她低头看向跪在面前求饶的海棠,吐出不近人情的冰冷话语:“你主子说你做事毛躁,这件事就当给你长个教训罢。”
海棠磕头的动作一僵,再度望向郁南柔。
郁南柔背对着她侧了身,海棠一咬牙,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往前膝行一步:“三小姐,奴婢那日并非做事不稳当,是四小姐为了防止您抗旨,才让我将您推下水的!”
此言一出,四周皆惊。
郁南柔脸上的血色尽失,握着帕子的手指着海棠骂道:“贱奴,你休要诬陷我!”
海棠又朝着郁南卿磕了一个头,她若是被扔下水定没命活了,要是郁南卿愿意保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为表忠心,索性将郁南柔出卖了个干净:“三小姐,四小姐一直与您不和,就连您被赐婚给宁王的圣旨,也是四小姐向老爷提议求来的。那日圣旨赐下时,四小姐担心您抗旨不尊出什么意外,于是给奴婢暗中使眼色让奴婢动手。您落水后,圣旨就是她替您接下的,大家都可以作证啊!”
郁南卿眸光微敛,她知道自己的赐婚圣旨是她爹为了替圣上分忧,主动求来的,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郁南柔的手笔。
那前世郁南柔代她入废太子府,还真不冤。
郁南卿往前走了半步,微微俯身,蓬松的狐氅空中轻扬,带出一股浅淡的药草味:“你可知诽谤主子的下场?”
“三小姐,求您为奴婢做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
海棠的话直接让郁南博身后的一行人震惊不已,他们招来国公府几个下人盘问了一番。本以为只是郁南卿不小心丢了发簪,没想到郁南卿之前还落了水!
偏偏罪魁祸首在一开始还装作受害者哭着向他们要公道。
这些王公子弟平时招猫逗狗是纨绔了一些,但并不代表他们连这种低级的把戏都看不穿,更不代表他们愿意被人当剑耍着玩!
“郁南柔你好歹毒的心啊,要不是郁三姐姐坚持,才让这丫鬟说了真话,我们都要被你给骗过去了!”
“亏本郡主一直觉得她在国公府受了委屈,现在看来,她娘都被扶成国公夫人了,谁敢在府里为难她?”
郁南柔势单力薄,辩解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众人的声音里。
再一阵风刮过,冷气入了肺,郁南卿捏着帕子压到唇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瓷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大病初愈的颓靡。
一名小郡主看着不忍,提议道:“郁三姐姐身子还没养好就先回屋吧,这里有我们,定然还你一个公道。”
“殿下,此事疑点重重,只凭丫鬟的一面之词也不能证明是我妹妹指使。若真是我妹妹做的,她又怎会在一开始就把海棠带到三妹妹面前?还需细细调查。”郁南博勉强定了心神,向萧祁浚提议。
这毕竟是国公府后院的事,其他人就算身份尊贵,也万万没有插手人后院的道理。萧祁浚看向郁南卿,向她这个受害者询问意见。
郁南卿本就没打算真对郁南柔或是海棠做什么,只要他们在她离开国公府前别再来她跟前生事就好。
况且,今日之事,足以让郁南柔多年在外经营的形象全毁。不出半日,郁南柔谋害嫡姐之事就会传遍全京城。
之后调查出的结果如何,并不会有人在意,国公府越是为郁南柔辩白,看戏的人就越会站到她这一边。
这就够了。
郁南卿向萧祁浚欠身:“殿下,此事就交由我二哥哥调查吧,二哥哥宅心仁厚,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郁南博以往听惯了外人这么夸赞他,此刻却半点也笑不起来,背后无端发凉,却还要强装着迎合:“三妹妹放心。”
这事最后定会闹到郁国公那儿去,接下来,就看她爹为了喜爱的女儿,愿意妥协多少了。郁南卿转过身,沉沉的舒出一口气,对沉香道:“回吧。”
只是她刚走到碧澜轩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南卿——”
郁南卿回头,看到大步赶来的萧祁浚。平日里总是被人簇拥的皇子,此番身后只跟了一名小厮,显然是为了避人耳目。
“殿下还有何事?”郁南卿被迫又行了一礼,膝盖都发酸了。
“我知道那纸赐婚让你受了委屈。”萧祁浚沉默了片刻,眷恋又有些无奈的开口,“等你进宁王府后,我定会想办法救你。”
郁南卿重新审视了一番萧祁浚,萧祁浚是国公府站队的皇子,她之前考科举也是为了投入萧祁浚门下,自然跟萧祁浚有过交集。
若换成前世的她听到这样的话,定觉得萧祁浚礼贤下士,感激不已。但很可惜,郁南卿已经见识过萧祁浚的真面目,此刻只觉得聒噪万分。
这使得她直接垂敛了目光,可落在萧祁浚眼中,反倒成了郁南卿受委屈而不敢言语的表现,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
萧祁浚还是第一回见到这般示弱的郁南卿,心头异动,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温声宽慰:“你且在宁王府等着我,我一定会将你带出来的。”
这话,郁南卿信。
因为上辈子,萧祁浚就是这么跟代嫁的郁南柔暗通款曲,熬死宁王后,堂而皇之的将郁南柔带回了自己府中。
郁南卿弯唇笑了,凉风吹得眼尾脂色更浓,勾出一抹潋滟的春色:“殿下恐怕有所误会,我并不觉得宁王府是个坏去处。”
萧祁浚愣了一下,仿佛无法理解郁南卿所说的话,甚至开始怀疑郁南卿要嫁的宁王是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位疯癫的废太子。
“南卿,这种气话可别乱说,我会误会的。”
萧祁浚开口时又恢复成平日里如沐春风般的温和:“我们之前不是相处得很好吗?还是你在怪我刚刚没有处理郁南柔?”
他们之前的相处确实很愉快。皇权争斗免不得要拉拢人,无论是行政功绩还是打仗,银钱都是根需。萧祁浚看中她背后纪家的财富,想要将纪家彻底拉上他这艘夺嫡的船,对于郁南卿也是主动卸下皇子之威,以示亲近。
她前世就是被萧祁浚的这幅表象所欺骗了。
郁南卿摇了摇头:“四妹妹之事有国公府会处理,殿下不便插手。”
萧祁浚不解:“那你为何还……”
“我是自愿嫁给宁王的。”郁南卿打断萧祁浚的话。
萧祁浚冷下脸:“我已经说了,这种玩笑开不得。”
四目相对,郁南卿的唇角扬起明丽而又矜持的微笑:“几年前在长安街上惊鸿一瞥,我便已对宁王芳心暗许。殿下是我能接触到的与宁王身份地位最为相像之人,之前与殿下相交,也是想从殿下的身上窥见几分宁王英姿。”
郁南卿看着萧祁浚一点点抿紧的唇角,下了最后一剂猛药:“我对宁王仰慕已久,非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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