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话真有意思。”
绿云轻抿着的唇角微微翘了下,“要是普天之下的人都能和你一样,聪慧通达便好了。”
她们也不用受够了苦,还要为这番苦而感到罪孽。
桑桐闻言失笑:“若人人都一个模样,那未免太无趣了。”
“这世上有小人就有君子,有懦夫就有英雄,有人钻营算计,就有人舍生忘死,如此才是真正鲜活的。”
“就像这次。”
桑桐蓦然正经几分,笑看向绿云,“有人想息事宁人,有人要据理力争,你不理解他们,他们也不理解你,问心无愧就好。”
绿云闻言若有所思,随后说道:“姑娘这么豁达,肯定没有遇到过无法释怀的事。”
桑桐手上动作顿时凝滞。
隔了好一会,才开始继续摆弄,无法释怀的事吗?
那太多了。
无回谷的雪夜,江伶舟的一去不返,北牢关外宁死不退,还有梅岑山突如其来的噩耗……
每一件事都是插进她心口的刀。
让她反复琢磨,痛不欲生。
只是如今的她比八岁时要强上许多,长进许多,遇事虽然会下意识的逃避,但不会再把自己圈禁起来,凭白蹉跎。
而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整理好颅骨,桑桐坐在铺好了纸张的木架前,执笔开始画骨,绿云静静的站在后面,看着那线条勾描,逐渐有了人脸的轮廓,眉毛,眼睛,鼻子……
“常茹……”
绿云不敢置信的低喃,居然真的画出来了,音容笑貌分毫不差,栩栩如生。
桑桐动笔后就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每画完一张,绿云便很有眼色的将画纸取下,换新的上去,她一遍一遍的摩挲着画上的人像,小心的将画和对应的颅骨放在一起。
白骨森然,红妆带笑。
桑桐笔下的姑娘们每一个都靓丽多姿,含笑晏晏,还停留在她们最好的年纪,绿云震惊之余感动莫名,回想起那些人问她图什么。
图名图利。
可做这些事,除了骂名和埋怨,她又真的得到什么了?
世上画工卓越者那么多,一画千金,名利双收,而她有这样一手好画技,却坐在一堆尸骨里,替死人描摹。
作为目前唯一算得上死者亲友的人,绿云连答谢礼都拿不出一文。
——她全身上下的钗环首饰全被官差以赃物之名收缴,而今可谓一穷二白。
时间一转而逝。
屋内很快点起蜡烛。
烛光跳跃,照见桑桐微微泛白的脸。
“姑娘,歇会吧。”
停尸房不好吃东西,两人就在外面胡乱对付了几口,吃完回来又继续画,绿云看她眼睛发红,不由担心的劝道。
桑桐道:“画完这张就结束了。”
她坚持把事情做完,画像和尸袋对应安置好,站直身子一边揉肩,一边闭目养神。
“前面有人过来传话吗?”
桑桐问了句,不知进展如何。
绿云朝外看了眼,正瞧见月亮门前站着一抹玄色身影,身姿颀长如松,月光洒在他身上,经头顶的松枝一罩,落下满身斑驳。
“那位公子半个时辰前就到了,不让人通传。”
桑桐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微微一怔,楼珩?
“走吧。”
两人出了停尸房,将情况跟守在外面的差役交代后,绿云道:“那奴婢就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她说罢,遥遥对楼珩屈膝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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