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践行宴(十五)
衣裳是夏夫人按照黄昭仪的意思特别替夏芷瑜定做的,黄昭仪是宫中的老人了,虽然不怎么得圣上的宠爱,但她算是后宫之中比较了解皇上的人之一,皇上年纪大了,就喜欢那些看着鲜活娇艳的。
好似只在片刻之前,这身衣裳还穿在夏芷瑜身上,可是这会儿,穿着她的人居然成了夏芷欣,因为这个突变,夏夫人好半响都没有能回过神来。
“母亲,二姐这样也不是办法,咱们找些人帮忙,把她弄到帐篷里头去吧。”就算要查验夏芷欣究竟出了什么事,也必然需要找个隐蔽些的地方,总不能在光天化日众人围观之下。
“……对,对的。”夏夫人此刻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只大约觉得夏芷瑜这个提议是正确的。
寻了几个看着力气大的宫女帮了忙,有的抬头,有的抬脚,有的扶腰,不多时夏芷欣就进了临近的一个帐篷之中。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过在场的不论是夫人还是闺秀们都自持身份,只偶尔从帐篷外头路过,听听帐篷里头的动静。夏芷瑜的做法,是把帐篷本来一直撩开的帘子放了下来。
夏夫人和夏芷柔此刻的动作神态如出一辙,丝毫没有了刚才在帐篷外头表现出来的对夏芷欣的关心,反而站得远远的,看着夏芷欣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脏东西。
但即便她们不屑靠近,在夏芷瑜准备伸手拉开夏芷欣身上裹着的白布的时候,夏夫人还是先开了口,“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看看二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个小姑娘就别插手这样的事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爹了,等你爹来了,自有决断。”
“什么事?二姐被包裹地这样严实,母亲居然能知道二姐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说,母亲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夏芷瑜的话说得并不算太过直白,但心中有鬼的人,必然是能听出深意来的。
比如此刻的夏夫人,就有那么些慌,“你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管那么多做什么?对了,你们身上的衣裳是怎么回事,这身红色本来不是你穿着的吗?怎么这会儿在芷欣的身上了?”
“刚才二姐奉了母亲的命寻我,急着拉我回来,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扭了脚,二姐弄脏了衣裳。我见二姐似乎有急事要办,就和她商量着换了衣裳。母亲怎么突然说起衣裳的事了?难道二姐会出事,和我这身衣裳有关?”
夏芷瑜这话算是一语道破了真相,夏夫人被问得猝不及防,愣在当场。夏芷柔本就失望出事的人不是夏芷瑜,这会儿见夏芷瑜对夏夫人说话的时候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立马站在了夏夫人跟前,“你怎么回事儿?二姐出了事,你怎么能怪在衣裳头上呢?我娘是好心,给你们备下了衣裳,你这说的,好像这还成了错事了?你知道你们身上的衣裳都值多少银子吗?”
夏夫人才刚张了嘴,话还没说出口,帐篷的门帘就被人给掀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但凡这个年纪的宫里人,那都是有些身份的。夏夫人忙转了口风,客气地问道,“您是……?”
“叫我田嬷嬷就行。这个就是刚才在外头躺着的那个姑娘?”
夏夫人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出去吧。”
“田嬷嬷您的意思是?”“奉命,来验一验。”她的话说得极精炼,夏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大约是理解了田嬷嬷话中深意,面上不由得浮现了一丝喜色。随后又有那么一丝怪异之感,按理说皇上后宫宫妃不在少数,也算是经验丰富的,怎么宠幸了芷欣之后,还要让人来验身呢?难道是……夏夫人看着夏芷欣的目光有了那么些怪异之色,想到刚才夏芷欣受到的待遇,夏夫人开始怀疑夏芷欣是否是清白之身。同时,她怀疑的目光也落在了夏芷瑜身上。毕竟庶女不自爱的事儿,可不是一件两件。
田嬷嬷在皇宫之中就是负责这个的,所以夏夫人在帐篷外头还没有来得及着急多久,她就掀开帘子出来了。夏夫人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但看了半天,未果,田嬷嬷在宫里可不是一天两天,自然很知道控制自己的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庆元帝人虽未曾离开帐篷一步,但自有专人会将行宫之内有用的信息禀告于他。比如现在,他依旧靠坐在那儿,等着田嬷嬷的禀告。
“如何?”庆元帝虽然闭着眼睛,看着一副很镇定自若的模样,但是细听的话,还是能从他的声音之中听出一丝紧张来。
“禀皇上,那位姑娘……仍是完璧之身。”因为庆元帝是闭着眼睛的,所以并未看到田嬷嬷此刻怪异的眼神,但他很敏锐地听出了她话中的迟疑。
“可有别的什么特别之处?”
庆元帝这话倒真是问倒了田嬷嬷了,有些话真的不适合直白地说出口来,特别还事关那位。但皇上是天子,天子要知道的事,她正恰好是知道的,就必然是要说出来的,于是她好生斟酌了一番,勉强开了口,“那位姑娘她……”
田嬷嬷话音一落,庆元帝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之中,有一闪而逝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了然。本来他还以为,他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孙辈,原来不过是他的妄念。果然朽木还是朽木,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他居然也能当成男子……
“下去吧。”
“皇上,小皇子刚刚睡醒,吵着要见您呢。”
听到德妃的声音,庆元帝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集中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庄郁鑫怀中的稚子身上,这是他的小儿子,若他正值壮年,那么他能看着他长大,将他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储君,然后将整个江山交到他手中,可他已经老了,他两个兄长一个比一个让他失望,他很好,却来得太迟。
德妃,算是来探听消息的。得知慕容皓可能宠幸了一个官家闺秀之后,庄郁鑫有些慌张,她能在宫中横着走,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她有底气,大皇子是个病秧子,自己那口气都是若有若无,随时可能断了的,御医断言,他是不能行房事的,否则可能立毙。至于二皇子,年纪、长相、出身……倒都没得说,只除了,他不喜欢女子,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大皇子和二皇子其实是一样的,都不会有后嗣,所以不可能是储君的好人选。
如果二皇子突然清醒改了喜好,那么……她和三皇子首当其冲,是需要被除掉的绊脚石。
庄郁鑫一边抱着三皇子往庆元帝身边凑,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面上未有喜色,庄郁鑫心中就大约明白结果了。想来应当是误传,虽然那个夏家的是二皇子身边的暗卫送回来的,但很有可能,是她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阴晴不定的二皇子,这才受了罚?
想到这里,庄郁鑫面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一些,“皇上,外头已经挺热闹了,骆家军确实是厉害的,不过短短时间之内,已然打了不少猎物回来呢。”
“哦?你觉得骆家军厉害?骆铭特别厉害,是吗?”庆元帝正在担心他的大好江山后继无人,就听德妃提起在民间声望极高,甚至快要盖过他这个皇帝的骆家军,心中那根本来就扎着的刺开始刺痛他的心,一下又一下。他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原来也是钦慕过骆铭的,因为他年轻,有为……若有一天他不在了,他的江山还能姓慕容吗?又一次,庆元帝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无比的,骆铭必须死,或者……跟前的这个女子,他以后也该将她一块儿带走,免得她熬不住宫中寂寞时光,在他死后给他的小皇子添兄弟姐妹。
庄郁鑫刚才,完全是没话找话说,这会儿听了庆元帝所言,她很快明白,自己肯定是说错了话了。虽然她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肯定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
“臣妾之所以觉得骆家军厉害,是因为他们都是您的将士,是听从您的命令的。是您领导有方,他们才厉害的。便不是骆家军,是程家军,李家军,王家军……只有得了您的英明领导,在臣妾眼中才是厉害的。”至于骆铭,庄郁鑫是不会傻地和庆元帝谈起他的。
庄郁鑫这话,庆元帝还是爱听的,正如她所言,他能培养出骆家军,自然也能培养出程家军,李家军,王家军……他需要的是只忠诚于他的,不会有二心的军队。
田嬷嬷离开去复命之后,夏夫人几人又重新进了帐篷之中。很显然,田嬷嬷在宫中的地位应该不算低,她做的就是很简单的查验工作,至于其他,应该都是别的宫女负责的,比如检查完之后,替被检查的人将衣物复原。
因为没有想到进来之后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不论是夏夫人、夏芷柔还是夏芷瑜都愣了好一会儿。好在走在最后的夏芷瑜还记得将帐篷的门帘放下,不然……夏芷欣只怕一点儿脸面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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