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血流如注（二）
扶着夏芷瑜躺下之后，谢姨娘就开始啜泣，“瑜儿你这又是何必呢？姨娘不怕疼的，姨娘很能忍疼的，姨娘生你和小瑾的时候，一声都没吭的……都怪姨娘不好，是姨娘熬药的时候没注意，才被她们得了药方。”
“姨娘，我没事，您别哭。”
“怎么能没事呢？你这身子还没完全调养好呢，这么一来，多伤身啊，这女子啊，小产和坐月子是一样的。夫人的心也太狠了，就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又能如何呢？”
“姨娘您也，舍不得他吗？”
“怎么能舍得，姨娘嘴里没说，其实都偷偷做了好几身小衣裳了。就想着要是不能亲眼看到他出生，总该让他知道有我这么个外祖母。”
“姨娘，我替孩子谢谢您。”
“还谢什么呀，他现在都……只盼着他能不怨恨咱们，自去投个更好的人家去。”
“他只怕舍不得的。”极小声的，夏芷瑜说了这么一句。
“啊？瑜儿你刚才说什么？”谢姨娘哭得很厉害，一时间没有能听清夏芷瑜说的这话。
“没什么，我想休息，但又怕……怕他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了。姨娘，您陪着我说说话吧。”
“你想听什么？姨娘都说给你听。”
“你当年怀着我和怀着小瑾的时候，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
谢姨娘看着夏芷瑜，有些不能理解，在这样的时候，她怎么还能关心当年她怀着他们姐弟的时候有什么区别。“这个说来话长，等你精神好些了，姨娘再和你说，嗯？”心中却已然打定了主意，不到夏芷瑜再次怀有身孕的那天，她是坚决不会在她跟前提孩子的事情了。
“那就说说，您和爹当年是怎么认识的吧。”
“这事啊，其实说起来也是简单。你舅舅当年不是读书人嘛，在咱们村子里头啊，读书人那是很受尊敬的，更何况你舅舅，那是所有教过他的先生都夸他的，说他是……文曲星转世。”说起这事的时候，谢姨娘满脸都是骄傲之色。
“你舅舅也确实争气……后来先生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舅舅了，让咱们来京城，说京城里头的先生是全国最厉害的，咱们就来了。你外祖父、外祖母去的早，你舅舅都是姨娘管着的，他单独来京城，姨娘不放心。那次你舅舅不小心染了风寒，我就替他出门买本书，正巧你爹当时也在……”后头的事，即便谢姨娘不细说，夏芷瑜也大约能猜测到几分，按照他爹的眼光，谢姨娘已然算是绝色了。家世贫寒的貌美女子，锦衣玉食的官家公子……
“不说这个了，不然姨娘给你说说你舅舅小时候的事儿吧。”
“……也好。”
刚开始的时候，谢姨娘说得没有太多条理，那是想起什么说什么，之后她大约是寻摸到了一些规律，开始按时间顺序说，这一说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回忆就是这么回事，在你以为你基本上已经完全抛诸脑后的时候，只要一点点线索和提醒，那些过往的记忆便会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谢姨娘越说越带劲，有些忘了今夕是何夕，这会儿身处何地之感。直到……房门被人推开。
“夫人让我来问问，三姑娘可开始觉得不舒服了吗？”谢姨娘才如梦初醒，“瑜儿，你怎么样了？”
“已经疼了好一会儿了，不过疼得不是很厉害。”
“那你怎么也不说呢？”
“我随姨娘，能忍疼。”这话，把谢姨娘的眼泪复又说了下来。谢姨娘随便抹了把脸，右手有些颤抖地去掀夏芷瑜的被子，看看是否已经开始见血。
随着谢姨娘的动作，夏芷瑜闷‘吭’了一声，然后在门后等着消息的丫鬟就听谢姨娘惊呼了起来，“流血了，好多血，快，快找大夫来。”
“瑜儿啊，瑜儿你撑住，瑜儿你别吓姨娘。瑜儿你和姨娘说说话，我的瑜儿，我的孩子。”一声声的，夏芷瑜听着谢姨娘在她耳边唤她，和她说话，然此刻，她只觉得疼，随着血渐渐外流，她也渐渐开始觉得有些头晕起来。因而想出声安慰她几句，却是不能了。“大夫如何？她腹中胎儿可落干净了？”
这是大夫出门之后，夏夫人上前问的第一句话。老大夫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流了那么多血，应该是落干净了，之后一段时间得注意，别受寒，多吃些能补血的食物，少走动，避免再大量出血。”
“怎么是应该呢？就不能肯定吗？”夏芷瑜的身体好坏，夏夫人一点儿都不关心，反正她自有她的亲娘会管着。
“才刚落胎，脉象暂时还是滑脉，但那么多血下来，几个孩子也该流尽了。她服用的药是哪家铺子开的，怎生这样厉害，老夫看她怀胎日子尚浅，按理是用不上这般虎狼之药的。”
面对大夫的质疑，夏夫人置若罔闻，“落干净了就好，快，给大夫封个红封，送大夫出门。”除了诊金之后另给红封，那便是封口费的意思。这已然是这一行的默契了。老大夫看了夏夫人一眼，又想起刚才在屋子里头哭得死去活来的妇人，稍稍动了动脑子，也就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此，老夫便先告辞了。”
夏夫人本来是想亲自进门去看看那药的‘成果’的，但才刚走到门前，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息，夏夫人忙伸手捂住了口鼻，这下子倒是信了那大夫的话了，这么浓的味道，只怕血流的不少，坐得再稳的孩子也该掉了才是。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进去收拾一下，把门窗都打开，散散这味道。”
“可是夫人，刚才大夫说了的，说三姑娘这会儿不能着凉的。”一个圆脸的小丫头突然开了腔。
“天这么热，着什么凉？”夏夫人看着她就不大喜欢，那脸圆的饼一样，着实不美。
“夫人，您别生这丫头的气，她做事很麻利的，就是脑子不好使，有点儿一根筋，特别大夫说的话，她记得最是牢。”
“行了都去吧。”之后，夏夫人又往屋子里头张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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