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将计就计

“谢夫子，谢夫子您在吗？谢夫子？”

一大早的，就有人叩响了谢弘文家的院门。自寒窗苦读开始，谢弘文那是从来没有睡过懒觉的，谢林氏和他同塌而眠，他一起身有了动静，她便也跟着起身，年少的时候是陪伴，年纪渐长，便也成了习惯了。

鸡鸣而起，谢弘文去读书，谢林氏去厨房里头忙活，给他端茶递水，送点儿吃的。

夏芷瑜的表弟谢景，自幼是亲爹谢弘文启蒙的，也养成了好习惯，只不过他年纪毕竟还小，虽然有那份心，但孩子都是贪觉的，起是起来了，这眼睛却总有些睁不开的模样，一个早上不是撞在门框上，就是撞在谢林氏身上，倒不是他‘不孝’，冲着他娘就过去了，而是谢林氏心疼儿子的脑袋，怕这么撞个几年，科举结果不可知，倒是把孩子给撞傻了，不时地拦在他跟前，帮他走回‘正道’。

谢璃身为姐姐，年岁虽不比谢景大多少，但能看得出来，她继承了谢林氏的勤劳，小小年纪的，干家务活儿，就已经很有模有样了。

因为这一家四口起的都算是早的，所以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到的只有‘睡懒觉’的夏芷瑜。

谢林氏正待去应门，谢弘文已经从书房里头探出了头来，“我来，你去看看瑜儿。”

谢林氏倒是也没反对，本来这来人找的就是他，就算她去应门，他最后也是得出来的。

谢林氏进屋的时候，夏芷瑜已经掀开了被子，正准备起身。

“舅母。”谢林氏是说过不止一次的，他们一家虽然都有早起的习惯，但夏芷瑜怀着身孕，大可不必入家随俗，一切以孩子为主，睡到自然醒就行。如果实在是睡的太久了，谢林氏才会考虑叫起。

“就起了？天还没完全亮呢，这会儿天冷，你再多睡会儿，等太阳出来了，你再起来就是。”

听谢林氏说起这个，夏芷瑜的脸有些红，往日里她一般能起的比‘太阳’早点儿，就是一般能看到天慢慢亮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她早起的时候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要睡到日头老高，虽然日上三竿是不至于的，但天也基本都是大亮的了。

“没事的，我睡醒了，昨晚上睡的早。”

“真睡醒了？你要还是困，就再睡会儿，家里也没有什么活儿需要你做的。”

“嗯，醒了。”

“那就起吧，也别着急，慢慢来。”“外头，是来了什么人了吗？”

“不知道，找你舅舅的，村里找你舅舅的人可多了去了，无非是又有别村的人想来你舅舅这儿读书。你舅舅也是的，老好人一个，见孩子有些天资，就想收到门下来，也不嫌累得慌。”

谢林氏说着的虽然像是抱怨的话，但面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小骄傲的。夏芷瑜能明白那种感受，舅舅若不是本身有些本事，旁人是不会远道来寻的。

“人呢？”谢林氏扶着夏芷瑜出了房门之后，在院子里头看了一圈儿，没有看到外人。其实夏芷瑜觉得她完全是能自己走的，虽然因为日渐变大的肚子，她这动作迟缓了些，但走几步路还是没有问题的，但谢林氏就是不撒手，夏芷瑜也就只能配合她的步子，慢慢往前走了。

“走了。”谢弘文的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毕竟夫妻多年，几乎就那么一耳朵，谢林氏就听出了谢弘文的不对劲来。

“……边关突发疫情，死了好些将士，只怕要重新征兵了。”

听谢弘文这么一说，谢林氏本来提起来的心猛地落回了原处，她松了口气，“征兵怕什么？咱们还按老规矩来就是。”谢景年纪还小，是肯定不可能牵扯到征兵的事的。以往但凡遇上征兵，村中的人想去建功立业的，报个名儿，就走了。不想去的，也简单地很，有银子的出银子，没银子的就出粮食，或者一半一半。

“这次只怕不行了。刚才田家兄弟来，就是来和我说，让我尽快出去避避的，说他们现在是只拉人，别的什么都不要了。”

“什么，那怎么成？”

本来神态恢复悠闲的谢林氏，那脸色刹时就是一白。村中那些个愿意从军的人，那都是听多了英雄故事，想要通过建功立业，改换门庭的。像谢弘文这样的文弱书生，若是上了战场，那除了死路一条，真是不会有别的结局了。再说现在也不比以往，那儿是有疫情的，万一去了之后染了病，那或许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了。

“走！我们走！我们马上就走！”谢林氏说着，就要往屋里走，但大约是紧张地失了神了，在院子里头绕了半响，她也没找到房门在哪儿。

“能去哪儿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自谢弘文说出‘边关突发疫情’这几个字开始，夏芷瑜就是一副失神的状态，疫情，他们虽未经历过，但都是听说过的，那是一个传一个，一死一大片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既然已经到了要重新征兵的地步，那么势必，是已经死了很多人的，这死了的人之中，包括骆铭吗？夏芷瑜想起了前几日孩子的异动，越想越觉得，骆铭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边关缺医少药的，他那样的人，只怕便是有药，也是先让手下的人服用的。但疫病不比风寒之类的小病，可不是光靠身体好就能撑住的。谢林氏想要离开村子，却着实没有地方可以去。谢弘文却是不愿的，谢林氏问他原因，他先头不肯明言，后头被问了多次，才终究道，“逃是可以逃的，顺利逃脱了倒也罢了，若是被抓回来了呢？那我该去还是得去，恐怕你们也难免要受牵连。”

谢林氏才刚想张口，谢弘文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你们不怕被我带累，我们是一家人没错，但是夫人，你得替孩子们想想，他们弱的弱，小的小，于心何忍？”

“可你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谢林氏说到一半，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再低头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唉。”轻轻地叹了口气，谢弘文拉住了谢林氏的手，“秀兰，我只盼你别记恨我，当初说好了的，要陪你一辈子的，这下只怕只怕要食言了。”

“不许说，不许你说，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你会没事的。”谢林氏伸手捂住了谢弘文的嘴，不愿意他说更多不祥的话。

谢弘文任她捂着嘴，抬手替她拭泪。他越擦，谢林氏的泪就越多。只要想着，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她就算哭瞎了眼睛，也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这样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她就没法不哭。

夏芷瑜单独回到房中，手摆在肚子上良久，才缓缓道，“娘和你说过的吧，你爹是个大英雄。但是大英雄呢，很多都是傻的。他们先人后己，他们以天下为己任……这样活着其实特别累，娘对你，没有别的盼望，就希望你高高兴兴的，平平安安的。”

在夏芷瑜心目中的‘傻子英雄’骆铭，此刻虽然不能活蹦乱跳，但也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一直趴着不能动，让他有些不舒坦。

“消息是已经放出去了，也不知道朝廷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据说朝廷又准备开始征兵了，而且需要的人数颇多，外头只怕要乱了。咱们怎么办？”

“以不变应万变。那头都商量好了吗？”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敢说个‘不’字，我就让他血溅三尺。”

“你有分寸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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