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生产（二）

身为男子，谢弘文只能止步于产房之前，一时间不知道能做什么的他，只能六神无主得在院子里头打转。

才转悠了一会儿，谢弘文就听到了开门声，他忙止步，冲着门就过去了，借着月光和屋中透出的烛光他看清出来的是谢林氏，毕竟是做过两次爹的人，谢弘文自然知道生孩子是不可能有这么快的。

“是要烧开水吗？我去我去，你还是回屋去陪瑜儿，她第一次生孩子，姐姐又不在身边，肯定害怕的。”

听说谢弘文要去烧开水，有些心神不宁的谢林氏直接开了口，语气和说的话都有些冲，“你会吗？”平日里一直崇尚‘君子远庖厨’的人，突然说要烧开水，谢林氏很为自家的厨房担心，就怕真让他去了，就真应了他刚才的那句‘走水’了，那才真是帮倒忙了。

“不就是烧开水吗？能有什么难的，夫人你也别太小看我了。”

除了吃的，开水也是要烧的，谢林氏确实也挂念着产房里头的夏芷瑜，所以没有拒绝谢弘文，这会儿他能帮得上忙的，也确实只有这点儿事了。

“那快，你跟我过来吧。”

都这个点儿了，烧饭做菜那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只能给夏芷瑜做点儿面条，谢林氏那头准备面条，想节省点儿时间，就冲着谢弘文说了句，“你快，先把灶膛的火给点着了。”

“点火？哦！”这之后，谢弘文就没再坑过声，又过了会儿，谢林氏开始被呛得咳嗽。再一回头，灶膛前头坐着的谢弘文已经灰头土脸了。“你往灶膛里塞那么多柴火做什么？这样怎么烧得起来？”

谢弘文还挺委屈，“那……我不是想说柴火多点儿，这水能快点儿开吗？”

“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啊？我一个人更快些。”

厨房里头，因为谢弘文的掺和，有那么点儿乱。不远处的产房之中，两个近来吃好喝好，各自圆润了一圈的稳婆，好似为了证明自己这段时间的饭菜都不是白吃的，不时地轮流举着蜡烛观察夏芷瑜的情况。刚开始的时候夏芷瑜还会下意识地合拢双腿，到后头次数多了，她也就麻木了，当然，也因为肚子里头越来越频繁的动静，让她无暇羞涩。

“那个……小娘子这是头一回生产吧？”其中一个稳婆没话找话说道，其实作为有经验的稳婆，基本上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不是头胎，当然，也只有生头胎的人家才会这么紧张，但凡前头刚添了子嗣的，或者已经生过四五六七胎的，那么在肚子才刚隐隐有些疼的时候，是不会急着让稳婆过来的，基本上等天亮了，都是来得及的。

“嗯。”马夫人此刻只顾低声安慰夏芷瑜，让她尽量放松，回答稳婆的话，就很简洁。

“那个……其实小娘子也不用过于忧心，您这虽然年纪和身量都小，但无非也就是多耗费些时间，有我和陈稳婆在，孩子那肯定是能顺利生出来的。”

“对对对，您这会儿先省着些力气，一会儿咱们让您用力了，您再用力。肯定能顺顺当当地添个大胖小子！”

两位稳婆自以为她们说的话，很能安抚头一回夏芷瑜，但其实于夏芷瑜来说，根本就听不进她们都说了些什么，人在觉得疼痛难忍的时候，只想周遭都安安静静的，她们一直说一直说，夏芷瑜觉得她此刻不仅肚子疼，头也快被她们念炸开了。

马夫人正注意观察夏芷瑜的脸色，看她眉头紧蹙，似有不耐，忙对着那两个从自吹自擂转向互相吹捧的稳婆道，“废话就别再说了，按照你们的经验看，小鱼儿还有多久才能生。”

“这……这可说不准，有的人生的快，有的人就是很慢的，生孩子折腾个几天几夜的产妇，我们也是接生过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如果不是不知道怎么看快要生了，马夫人都想让她们先到门外去候着了。

“煮好了，面条煮好了。”谢林氏今晚也是有些慌张了，频频走神，切菜的时候还切到了手，好在伤口不深。

“马夫人，外子还在厨房里头看着火，他平时基本是不进厨房的，我没法儿放心，麻烦马夫人看顾一下瑜儿，等开水烧好了，我马上就回来。”说起来小宝也是不省心，挑了个这样的时间。生孩子要用开水，那基本上是人人皆知的事，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谢家那是真不吝惜柴火的，每天灶上都是备着开水以备不时之需的，到了晚上为了避免走水才把炉火熄灭。没想到时时备着的时候他不想着降生，这锅冷灶冷了，他却来了。

“行，你去吧。”马夫人看出来了，夏芷瑜想要清静，所以那之后，她没再开口说话，只不停地给夏芷瑜擦汗，直到……

“娘。”夏芷瑜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小鱼儿你说什么？”

“我想我娘。”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夏芷瑜在快要生产的这个当口，突然十分想念谢姨娘，十几年前，她也是这般疼痛难忍地生下了她的吗？

若是旁的什么要求，马夫人觉得即便再勉强，她都会努力为夏芷瑜做到，但是这个要求，实在是太难了，她再神通广大，也没法将千里之外的人弄到她跟前来。

“小鱼儿啊，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儿地把孩子生下来。等孩子大些，我让人送你和孩子回京，去见你娘，你说好吗？”

“回京？京城……姨娘，小瑾，圆圆，骆铭……”

夏芷瑜已经疼的有些恍惚，马夫人提到京城，夏芷瑜眼前便浮现了她一直都挂念着的人，神思恍惚之间，她一一唤了他们的名字。

“骆铭？小鱼儿你刚才说了骆铭吗？”夏芷瑜没有回答马夫人的话，只是难忍疼痛地哼哼了几声，长到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疼过，最可怕的是，这样的疼痛，好像是无穷无尽的。

“唉，我在想什么呢。”马夫人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肯定是听错了，小鱼儿是有夫君的，看着也不像是个不本分的人，至于那个臭小子，也不至于觊觎别人的妻子。”

疼痛告一段落的时候，夏芷瑜随意吃了几口面条，而后就轻轻推开了碗，“吃不下了。”

见夏芷瑜一副再吃就要开始吐了的模样，马夫人忙点头应道，“好好好，那就不吃了，不吃了啊。”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夏芷瑜终于听到有人开口说道，“好了好了，可以准备用力了。”这话于那一刻的夏芷瑜来说，可谓天籁。在听到的那一刻，夏芷瑜是这么想的，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如果说她觉得刚才的阵阵疼痛已经磨得她筋疲力尽，那么此刻，现实告诉她，她还有更多精力、体力可以被消磨，人的遣力真是无穷尽的，特别是一个要做母亲的人。

稳婆是做惯了接生的事儿的，就跟大夫看惯了生死一般，她们都默认产妇就是该忍受生孩子的痛苦的，如果可以，她们还希望能够速战速决，早一刻将孩子接生出来，她们一来可以早点儿拿到红封，二来名声坏掉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这时间拖得越久，对大家都是不好的。所以确认夏芷瑜可以开始生产之后，两个稳婆就开始轮流发力，一个压着夏芷瑜，一个开始在她肚子上使劲。

陈稳婆咬牙切齿地狠狠往下一压，本来只是低吟的夏芷瑜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吓得坐在她身边的马夫人差点儿从椅子上摔到地上，“小鱼儿你怎么了？很疼吗？你们怎么回事儿，会不会接生啊？”

帮忙压着夏芷瑜的王稳婆这时候回过了头，满脸堆笑道，“夫人您有所不知，这位小娘子年纪还小，这身量还未完全长开，所以……咱们能多用些气力，这才能助她早点儿把孩子生下来呢，不然拖得越久，不但小娘子会被拖得无力，对孩子也不好的。”

王稳婆说的话，挑不出一丝毛病，马夫人沉默了会儿，“就算要用力，也别一上来就这么用力吧。小鱼儿和孩子都要被你们给压坏了。”

“不会不会，压不坏的，陈稳婆这是在帮着孩子往下走呢。”话虽这么说，王稳婆还是给陈稳婆使了个眼色，刚才那一下，陈稳婆用的力道确实是大了些，一般这样的力道，都是最后孩子马上就要出生的时候用的。陈稳婆不过是不忿夜半三更被人叫起来接生，这才想让夏芷瑜吃点儿苦头，平一平她这心里头的怨气的。当然，这里头的弯弯绕，也只有稳婆们自己知晓。

疼，浑身都疼，身上的衣裳被汗湿一遍又一遍，但稳婆的声音还是不时地响起，用力，用力……夏芷瑜觉得她已经没有什么气力了。她很害怕，怕她会死，怕她会带着孩子一起死，她想活着，死过的人更珍惜生的机会，但如果……如果她和孩子只能活一个的话，她想把希望留给孩子，留给她的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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