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黄雀在后（五）
与其费心替韩梅寻找合适的婆家，收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聘礼，任由她以后可能的携夫带子回来打秋风，韩梅的叔叔和婶婶想到了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法子，直接将她发卖，卖得远远的。
夏芷瑜刚才躺下的时候太过匆忙，袖子并未遮掩住小臂，韩梅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青紫之色。
“……我当时自然也是不从的，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也想有朝一日嫁给一个能相伴到老的夫君，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但他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们用银子买断了我的身契，我不从，他们就打我，打到我服服帖帖为止。”
说到这里，韩梅走到了夏芷瑜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知道第一个晚上，我接了几个客人吗？五个。很难想象吧，我当时觉得我可能活不到天亮，但我活下来了，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被人一席草席裹着扔去乱葬岗！为什么骆大哥那个时候不能亲自去看看我呢？”说到这里，韩梅眼中出现了一抹狠厉之色，她一脚踢在了夏芷瑜手臂上的淤青上，踢得夏芷瑜倒吸了一口冷气，见她满脸痛苦之色，甚至都疼出了眼泪，她才‘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呢？因为他急着去见你，如果没有你，我怎么会被那么多男人糟蹋？”
韩梅这完全是不讲道理的迁怒，其实她真正该恨的是将她卖掉的她的亲叔叔和亲婶婶，没有他们的贪婪，仅靠骆铭让人送去的银子，韩梅可以过得很好的。
那一战，骆铭帐下阵亡了许多人，他分|身乏术，根本不可能一一去他们家中探望、安抚。
但她太希望有人来救她了，而且还盼着那个人是她藏在心里头的骆大哥，但骆铭终究让他失望了，他为了儿女情长而辜负了她大哥的嘱托，让她生不如死。
韩梅那毫不留情的一脚，夏芷瑜缓了很久才缓过来，一抬眼，看见的便是已然有些癫狂的韩梅。虽然很不理智，但夏芷瑜就是想为骆铭说句话，“虽然迟了，但骆铭还是救了你。”
“是啊，在我看来千难万难的事，骆大哥不过一句话就解决了，这句话，他为什么不能早点说呢？至于救……救我的人可并不是骆大哥呢！”说到这里，韩梅绕着夏芷瑜走了半圈，“我家主子才是真正能配得上骆大哥的人，至于你……就该和我一样。”零落成泥。
夏芷瑜不愿意去深想，和她一样是什么意思，“所以，骆铭救你不是凑巧，对吗？”
“呵。”韩梅冷笑了一声，“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
人为刀俎，夏芷瑜什么都不想再说，只闭上了眼睛，她多想这就是一个噩梦，待她重新睁开眼睛，面前这些便全都消失不见。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保存体力，然后护住她能护住的。更多的，夏芷瑜很庆幸，庆幸骆夫人有先见之明，把小宝先接到了宫里头，不然保不齐她会带着小宝一块儿沐浴更衣，而后再一次双双陷入险境。比起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女子，小宝作为骆铭的长子其实更危险，或者说，更碍眼。
“闭上眼睛有什么用呢？只是看不到罢了，但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听说你在跟着骆大哥之前，还有不少相好，想来也是不会介意再多几个的，不过他们的身份只怕是要让你失望的，除了银子和片刻的……欢愉，其他你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现在人在这里，要杀要剐……都可以，但我想清清白白地走。”夏芷瑜不怕死，她相信便是她不在了，骆铭也会照顾好小宝的，但终究还是遗憾的，遗憾她没法陪着骆铭到老，没法看着小宝长大，没法看着小瑾撑起门庭。“清白？”韩梅冷笑着退到了夏芷瑜碰不到的距离之外，“你们再好好给她洗洗，若她不听话的话，随便打，但有一点，别弄出人命，也别弄花她的脸。夏三姑娘这般姿色，一辈子只跟着骆大哥一个人岂不是太委屈了吗？至少也得百八十个吧？”
“骆铭不会放过你的。”
“我家主子说了，待她进宫的那天，会带上我的，侧妃是不可能的，但侍妾还是可以的。我家主子不似你，大度得很，她会劝说骆大哥充盈后宫，替骆家开枝散叶，一个人及不上你，两个，三个，四个或者更多呢？你以为你现在对于骆大哥来说很重要，但时间长了呢？”
韩梅说完这话之后，挑衅地看着夏芷瑜，夏芷瑜此刻已经踉跄地站了起来，她的目光之中，有着决绝之意，如果必然要死，那么她一定要死得清白，不能给骆铭和小宝脸上抹黑。人死如灯灭，痛苦的受煎熬的从来都是活着的人。夏芷瑜此刻的眼神，让韩梅觉得熟悉，从前的某一刻她也有过类似的目光，但她终究苟活了下来。
“你想自尽？自尽很容易呢，把这个帐子拆了悬梁，直接撞墙，把茶盏摔碎了割喉……但你或许不知道吧？这人呢，刚死的时候，身体依旧是温暖柔软的，与活着的时候无异。不论你是活着亦或是死了，我终究不可能如你的意。”
韩梅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就被迫亲眼看见过这样的场景，据说那个女子刚烈得很，知道被卖到了那样的地方，趁人不备一头就撞到了墙上，一脸的血，不多时就咽了气。当然，韩梅没有能看清她到底把自己撞成了什么模样，因为她的头上当时被覆盖着一块白布，她目光所及，只有那些男子光果的身躯，亵玩的目光，淋漓的汗水……还有那渐渐被血浸染的白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头，那都是她的梦魇。现在，她该把这个噩梦送出去了。“畜生！”死者为大，连尸体都不能尊重的，那已然不能称作是人。
“我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如果你能撑到明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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