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疫症（三）

火借风势弥漫，流言借民众的耳和嘴扩散。

因为那个妇人的例子，好些人得知了白素的‘本事’，是以白素在京中开了铺子并宣布义诊之后，好些人都闻风而至。初时接受白素诊治的人都觉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因而也间接助长了白素的名声。

楚恒和骆铭带着那个中年男子去铺子问诊的那一天，人也很不少，否则楚恒也不会用了虽然老套，但十分奏效的丢银子的法子只为缩短排队的时间。

疫症蔓延之处，死亡者十有六七，若是官府逆向干预，只怕还会死得更多。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京城的民众大多以此为傲，因为他们和这天下的霸主住在一座城池之中。像前朝或者传说之中那种因为疫症蔓延太过迅速而无法控制，最终选择放弃整座城池的事，应当是不会发生的。

即便如此，还是难免人心惶惶，在白素白神医义诊的地方出现了疫症病人，且当时铺子里头还有好些人，疫症是会过人的病，这一点很多人都是知道的，生病不可怕，怕的就是得了无法医治甚至能为祸全家的病。严重些的话，那就是一人得病，全家升天了。

“你那天去没去过白神医的药铺？”这个问题，在那天之后，算是京城之中被问出的最多的一个问题了。听说疫症的症状之一是咳嗽，街上但凡瞧见一个捂住嘴的人，不管他下一刻是不是要咳嗽，他周遭的人都会迅速地四散而逃，生怕被他的唾沫星子给溅到，也成了下一个咳嗽的人。很多人甚至害怕地连门都不敢出。

白素那儿，倒是轻易没人敢去了，除了自觉有烧，咳嗽不止的人之外。不过这些人即便去了，多数也都是经过乔装打扮的，一副生怕被熟人认出来的模样。被确定无碍之后，很多人下一刻都会去庙里头求平安，求菩萨和佛祖保佑，保佑他们短时间之内无病无灾。

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京城内外，大小寺庙的香火都旺了不少。

楚恒，趴在骆府墙头，有些颓然地看着街上偶尔经过的行人，而后有气无力地回头问‘稳坐钓鱼台’的骆铭，“咱们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我不督促着，我怕那些人不尽心。”

人家是保暖思那啥，楚恒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都是他和汤媛的婚事，住进骆府之前，楚恒觉得日子过得太慢，一天一天的，即便十分忙碌，依旧觉得慢，住进骆府之后，即便无所事事，楚恒依旧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快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到他和圆圆成亲的日子。万一那天到了，骆铭却还不松口，那他只怕是要疯的。

“静观其变。”骆铭其实也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冷静自持，他爹，他娘，他的妻儿，都在宫中，距离并不太远，但此刻，却难免有咫尺天涯的感觉。

白素身边，他安排了人，每天都来复命，并无异样之处。京城各处，骆铭也安排了侍卫巡查，至于京城之中的各家药铺，也都被反复叮嘱过，如果遇上疑似疫症的病人，马上禀告，且将人控制。但直到今天，已经五天过去，依旧没有任何异样的消息。

别说楚恒了，骆铭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只因为那几个莫名其妙的梦。但既然已经做了，也不在乎再多耽误几天，谨慎一时，总比后悔一世的强。

这四个字，近来都快变成骆铭的口头禅了，骆铭说得烦，楚恒听得更烦。

“问题一直没有变化啊！京城里头一个得病的都没有。”说来也是怪了，那天那个中年男子，骆铭差人去问的时候，白素只说他趁她不备跑了，一个‘弱’女子，看不住一个壮年男子，也不是说不过去的。白素诊断他得了疫症的时候，他也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但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不见了，着实让人悬心。

楚恒忍不住叹息，如果这天下还是复姓慕容，那他才不担忧旁的什么呢，只管自家人康健便好，但这会儿骆家得了天下，天下百姓的安危，骆铭要管，他作为骆铭的知己、兄弟，自然也不能不管不顾。太操心了，他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肯定是要早生华发的。

京城之中恐有疫症蔓延，并不是一件小事。首先，这涉及人命，若是真当爆发，铁定不止一条人命，其次，新朝初立，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即便竭尽全力，最后争取了最好的结局，之后也难免会有不好的传言。前朝‘余孽’只怕肯定要跳出来说，这是老天爷不忿骆家残害旧主而降下的天罚。不论哪一点，都易致人心、朝堂不稳。更何况骆铭和楚恒也都牵扯其中，只怕更能印证一些对他们不利的说法了。一般而言，小宝是有娘万事足。只要夏芷瑜陪在身边，其他爷爷啊、奶奶啊，爹爹啊，都不是那么重要。然再不重要，也是要有的。一天两天没见着骆铭的面，小宝还一切如常，第三天开始，小宝就下意识地东张西望地找人了。从白天张望到下午，小宝便没了耐性，“爹？”

小宝是极爱腻在夏芷瑜怀里的，以一种全心信赖的姿势，虽然那个姿势在皇后娘娘和芸儿她们看来是极危险的，不说别的，就小宝若是觉得在夏芷瑜身上趴着不稳当，有力的小腿往夏芷瑜肚子上借力一蹬，召唤御医便是难免的事情了。

小宝眸中的期待，夏芷瑜看得很清楚，她也想骆铭了，极想，成亲前后，他们几乎都是天天腻在一处的，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觉得烦，分开了则更想念。

“你爹他……暂时没法回来。”夏芷瑜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宝解释，为什么骆铭这几天都没有出现，事实上，她自己都不是很能接受，骆铭出宫之前是和她说过的，他去一趟大营，去去就回，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出门，怎么就能和疫症牵扯上了呢？

疫症……怎么会有疫症呢？夏芷瑜十分确定，前世的这个时候，京城之中是没有疫症的。别说京城了，旁的地方也是没有的。所以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小瑾和楚恒他们的命运，老天爷不高兴了，这才降了‘天罚’吗？可小瑾和楚恒，不过是这世上芸芸众生之中的两个，怎么就能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呢？

小宝想骆铭，想得眼泪汪汪，夏芷瑜怀着身孕，情绪本就不稳，被小宝哭的，她也觉得难受极了，但她不敢跟着小宝一道哭，因为她知道的，只要她一落了泪，小宝只会哭得更惨、更久。

“娘，我能不能带着小宝出宫去？”听说京城之中无事，那些侍卫们每天都会隔着墙头和骆铭禀告情况，隔着墙隔着门隔着什么都好，能看见他的人，听见他的声音，夏芷瑜也就知足了。小宝的‘闹’，让她有了些勇气。

皇后娘娘伸手握住了夏芷瑜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凉意，嘴里不说，她们心里却都是害怕的。

“铭儿……暂时没事，但你和小宝，还是留在宫里头更安全。”他们骆家子嗣不丰，若是骆铭……那么骆家的未来就全指望小宝和夏芷瑜肚子里头的那个孩子了。所以她不能让小宝和夏芷瑜冒险。谁都盼着一家团圆，但须有前提，也要有取舍。

说实话，夏芷瑜其实并不觉得宫里头比外头安全多少。宫中不缺人，人多的地方，食材的消耗便大，这会儿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多数食材都不能摆放太久，所以出宫采买，是避免不了的事情。这便让宫内人和宫外人有了接触了。

再说朝堂之上，虽然疫症听着很可怕，但未曾确定一定会蔓延开来之前，很多人都不会改变既定的生活方式，官场之人，交际最是关键，吃喝玩乐并不是纨绔的专属，也是官员之间增加熟悉度和‘感情’的一种极好的方式。不论是否真的闹了瘟疫，早朝都是不可免的，也就是说，她的圣上公爹也算是直接和宫外有所接触的。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夏芷瑜便已经猜到了答案了。但她还是问了，大约是有些不死心吧。退而求其次，夏芷瑜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那这个，劳娘亲帮儿媳送到夫君那儿吧。”

可以做到的事，皇后娘娘并未拒绝。

夏芷瑜写的信是被一块扁平的石头带进骆府的，看到侍卫将信件绑在石头之上，楚恒的第一反应是有多远跑多远，跑开的同时，只觉得已经痊愈良久的眼眶又开始隐隐作痛。

骆铭伸手推开了楚恒假装不经意靠近的脸，楚恒撇了撇嘴，不看就不看呗，如果不是怕有问题，他也想写信给圆圆报个平安。但安全起见，所有东西都最好只进不出。

‘日日思君不见君……盼君归……’楚恒终究还是不死心，趁着骆铭发呆之际，瞟了一眼已经展开的信，这两句最是显眼，更显眼的是一个不大的巴掌印。

不论是骆铭还是楚恒都一看便知，那手印是出自小宝的。骆铭嘴角待着极致温柔的笑意，伸手轻抚夏芷瑜娟秀的字迹，以及小宝那个让信纸有些皱巴巴的巴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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