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疫症（十一）

为了安抚朝臣和百姓，骆狰只能‘错’一次了。唯一庆幸的是，那所谓的罪己诏，骆狰并不用自己写，自有翰林院的翰林们来做，他要做的，就是亲口念出来。

翰林院是天下读书人都想去的地方，但并不是每个读书人想去都能去的。这些，骆狰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罪己诏怎么就能这么长？原来在旁人看来，他‘错’得这么离谱的吗？好吧，长不是什么大事，多耗费点儿时间和口舌的事。现在的问题是……这诏书里头有好多字，他不知道怎么念啊！

骆狰一个武将，自然是不大了解的，为表诚意，君王的罪己诏一般都不会太短，总不能一上来就说，‘朕错了！’然后直接走人吧，那也太敷衍了。但一殿的朝臣们心里多少是有谱儿的。能代替天下百姓在这儿听着皇帝在他们跟前认错，不得不说，很多人面上严肃，心里都快要乐翻天了，那暗爽的滋味儿，比三伏天喝一缸冰水都舒畅！

当然，这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众人的想法。刚开始的时候，众人只觉得骆狰的声音还挺好听，虽然听着挺平淡没有什么诚意的样子。听到后来，众人面上的表情渐渐开始玩儿花样了，有的挑眉有的皱眉有的嘴角抽抽，因为骆狰的声音从平淡开始抑扬顿挫，‘扬’众人都听得很清楚，抑顿挫……几乎每个朝臣都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突然得了急病，成了摆设了。

“帮朕拟罪己诏的那个御史叫什么来着？”骆狰不怕站着，站再久他都是不会累的，他就是喉咙和脑袋都有点疼。

他身边的侍卫很快说了一个名字，骆狰点了点头，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说做皇帝就不能小心眼了？

“骆铭那里，有消息吗？”

京城有疫症流行的传言之后，好些朝臣上了治疫建议的折子，骆狰都很认真地看过了，这方面，他知道的确实不够，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骆铭也陆续往宫里头送过一些，不过今天送来的，更完善一点。

骆狰的罪己诏，在他念完之后，就张榜到了宫外。不过认真说起来，这其实就是一个形式，因为这其实并改变不了什么。百姓们在等着的，是真正的对策，能对疫症有所遏制或者说有所帮助、改善的对策。

自己或者身边无人染疫的百姓，看到皇榜道要把染疫的人送到京郊的庄子的时候，都不由得松了口气。亲人染疫的百姓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也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考虑和犹豫的，是自己是否要跟着一块儿到庄子上去。

“不是和你说过了，不要再回来了吗？”看到亮子那张熟悉的面孔，章大夫的语气有些许严厉，他平日里虽然是个会趋吉避凶的人，但今天这样明显避不开的状况之下，他除了接受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就算他不能保护自己，至少不能害了家里头的亲人。

刚才等着官府来人的时候，章大夫想了很多，他其实也惊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冷静地思考。想着替自己的家人争取更多的‘好处’，如果有机会的话。

“章大夫，您别生气。小的本来是走了，但后来小的看了皇榜……”

“你别再靠近了，离远点儿。”

关于大夫的人选，骆铭其实想了一段时间。若是朝廷直接出面，自然是点到哪个大夫就算哪个，但骆铭更希望他们是自愿的。在权衡了所有利弊之后，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不是被迫做这样一件可能搭上自己性命的‘好事’。

“皇榜上说了……”章大夫平时在药铺里头那是说一不二的，迫于他的积威，亮子不敢怎么上前，只扯开了嗓门，开始把他听到和看到的说给章大夫听。虽然那些于旁的大夫来说还有选择的余地，章大夫已经没有了，但亮子觉得他如果听到了，或许心里能舒服一些。

这世上的人，除了做皇帝的之外，其余不管做什么的，几乎都有等级之分。官员不分文武，有一品的，也有九品的，大夫么，在大多数人眼中，最厉害的，便是皇宫之中的御医了。就说白素吧，她虽然被百姓扣上了一个‘神医’的名头，但如果给百姓们一个选择，一个是御医义诊，一个是她义诊，那么大多数百姓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御医，因为御医是普通人没法触碰到的，即便他们的医术很可能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高明。但只要想到他们都是为贵人看诊的，很多百姓就忍不住迷信。

大夫和御医，如果大夫是鲤鱼的话，那么御医就是越过了龙门的鲤鱼。龙门并不好越过，所以很多大夫终身便只能是大夫。名、利，虽然俗，但骆铭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人生在世，只要有所图，便容易控制。所以皇榜之上，很明确地列了出来，自愿去京郊庄子的大夫，都有什么‘好处’，要银子的，给银子，能安稳熬到疫症结束的给多少，熬不到的给多少，不想要银子的，骆铭许的是做御医的机会，大夫本人或者他们属意的人，当然如果医术不够让宫中的御医们予以认可的，便依旧回到银子上头。在这回疫症之中有最大贡献的大夫，骆铭让朝廷许下的是一个承诺，一个在底限范围内的承诺。

“……章大夫，我也想去。去那庄子上头照顾病人，能得不少银子呢！”

“傻子！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吗？”那是一脚跨进阎王殿的地方！“你要是连命都没有了，有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

“我没命花……也没关系啊，我这不是还有父母兄弟嘛！这人生在世的，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许我今天不去庄子挣银子，明天也从别人那里染了病了呢！”

章大夫被亮子说得一愣，看了眼跟前依旧昏迷不醒的孩子，脑中只跳出一句‘黄泉路上无老少’，银子，还是当御医的机会？或者那个条件？章大夫暂时没法做出选择。

疫症确实是可怕的，但也不是不可防治的。皇榜上头列了些防治疫症的方子，京城之中的药铺都被一一交待过，但凡是来买疫症方子的百姓，都不得为难，不得有趁乱发财的心思，如果有，那么也容易，涉及的大夫或者伙计直接送到庄子上，银子，做御医的机会，那个所谓的条件，却都跟他们无关。有性命之忧，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事，想来是不会有人想要做的。

“楚恒，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回家。”听骆铭这么一说，楚恒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你总算想通了，你也马上回宫吗？”

“我……不回去。我跟着黄御医和程御医他们去庄子上。”

“你去庄子上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夫，也不会照顾人，你去了，除了让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小嫂子他们担心，没一点儿好处啊。”

“这事，总得有人管。”

“那就让皇上派一个人过来啊！”楚恒对于骆铭的担心，无关乎什么储君，社稷，就是特别简单的，骆铭是他共命的兄弟。

有些话，骆铭没有和楚恒直说，在看到白素之后，他总有一种感觉，这场疫症的出现不是天灾，而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存在的。

“你不走……我也不走。”

“别任性！”

“是你先任性的！”楚恒的意思很明显，这就算是坏事，也是骆铭先带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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