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导回正轨(一)
见她如此作为,章大夫和身后的三位大夫眼中都浮现了不赞同之色,既为医者,眼中就当没有男女之别,才能守住本心,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不失了精准的判断。且在这样急迫的时候,这样类似‘避嫌’的做法浪费的已经不是时间了,而是病人的生命。是以白素不过一个动作罢了,已经让几人对她的印象由一般变成了坏。
白素的动作,让那个妇人眼中闪过了惊诧之色,这样的动作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实在见得太多了,却原来,这个年轻的姑娘居然是个大夫吗?
“大夫,我夫君如何了?可有好转吗?”这个问题,她已经许久不曾问过了,因为章大夫和其他大夫紧蹙的眉头和向下的嘴角就已经能让她知晓答案。因为白素无甚表情,所以她心底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三天。”白素收回了手,冷冷吐出两个字。
那妇人听完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大约是琢磨出了白素那两个字的意思,趴在她夫君身上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章大夫几人站得有些远,只看到白素的嘴巴动了动,并看不清她都说了些什么。但看着那妇人的表现大约也能知道她并未说什么好话。
能被安置在这里的病患,那病情都算是严重的。那妇人一哭,好些也照顾亲人的人便也没法忍住眼泪了,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此起彼伏的哭声,弄得他们所在活像一个灵堂。
“白大夫,你年纪虽轻,但也应该知晓吧,很多事儿不能说得太直白了。”
“他的情况很糟,如果三天之内不能有所好转的话,必死。你们前头开的方子呢?拿来给我看看。”
白素这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让章大夫等人有了片刻的错愕。多年之前,他们仍跟在师长身边学医的时候,他们的师长也就差不多是这样的语气了。章大夫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素,说句不好听的,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他的年纪都能做她祖父了。这里的每一个大夫年纪都不小,至少都能算是她的父辈。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底气,让她能这般颐指气使地对他们说话?
章大夫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一旁一位武大夫‘呵’了一声,“既然到了这里,我们自然都是开过了方子的,不过那些方子都已经交到程御医和黄御医那边了,他们是宫中御医,医术高明得很。”
然后白素直接抛下‘无用’的他们,去找黄御医和程御医了。
黄御医和程御医前头才商量着让白素开个方子出来,然后他们改进改进,用着试试看。才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白素已经回到了他们跟前,要了他们前头用的方子之后,直接拿过了纸笔,开始涂改他们的药方了。
黄御医:“……”老肺快要被气炸了。
程御医:“……”难道是人不可貌相,殿下自己‘貌美’,所以就是喜欢这样长相平平的?
黄御医又想甩手走人了,程御医拉住了他。他瞪视,程御医道,“这是你的屋子。”言下之意,就算要走,走的人也不该是他。
“先用这个方子,喝三帖之后再看情况调整药方。”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黄御医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后头程御医已经伸手碰了碰他。“我们先看看白大夫的药方再说。”
他们花费良久的时间商量出来的药方,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就被改得面目全非,除了几味医治疫症常见的药材之外,其他的,几乎都是白素的手笔。
“你到底会不会医?这几味药都带着毒性,那些人的身体已经那么差了,能经得住这些药的毒性侵蚀吗?”无疑,白素的这个方子十分‘剑走偏锋’,也正应和了骆铭所言,她对毒之一道颇有研究。这十几味药材中有一半多是带着毒性的。
“我的方子有没有用,用了就知道。至于你们这方子,他们喝到死也不会起效。”断言之后,白素转身就走。
白素要是个男的,黄御医已经动手抽她了,因为她面上和语气之中的鄙视和挑衅,着实让人火大。
另一头,骆铭才刚重温了夏芷瑜给他写的书信,笑意凝在脸上久久不散,却突然有人在外禀告道,“殿下,那位白大夫求见。”
“白大夫,有事?”白素没有出声,只是眼神发直地盯着骆铭看,同样的眼神,骆铭在梦中见过多次。垂眸掩饰住了眼中的厌恶之色,骆铭勉强道,“白大夫,你若是有事,请直言,若是无事的话,自去休息吧。”
“那些病人,我都去看过了,开了个方子,今天服下,明天应该就会有所好转。”白素的语气十分笃定,似是要不负她的‘神医’之名。
“你……不夸夸我?”骆铭久未出声,白素没有能忍住。
“如此甚好,辛苦白大夫了。”骆铭努力将她看做一个很普通的陌生人,话说得极客套。
“听说……你成亲了,是父母之命吗?”
“是。不是。”
“你喜欢她?”再开口的时候,白素的语气之中已经带了十足的冷意,而眼中流露的怒意,就好像他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薄幸夫君。骆铭很想回答一句:她是吾妻。因为是要相伴一生的人,所以怎么心慕都不为过。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白大夫,如果你说的话无关疫症的话,就跪安吧,本殿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
“关于疫症?有,三天之后须得换个方子,那其中有一味药,入药之时须得带着地气。”料想骆铭是不懂的,她冷哼了一声,“所谓带着地气,便是新鲜采摘方可入药,离土时间过久,或者经过炮制,都不行。”
“白大夫是要本殿安排人去采药吗?”
“随便安排的人,哪里熟知药性,我要亲自去。”
“如此,那便辛苦白大夫了。”
“不辛苦,你和我一起去。”
“本殿对药材一无所知,去了并无用处。”
“你不去,我就不去。殿下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静候佳音。”说完,白素利落转身。
白素改过的药方,黄御医和程御医研究了好一会儿,除了不小的毒性,没有能看出它的妙处。她说什么三帖药,他们都觉得喝一帖马上就能死人。要真喝出了事,她一个丫头片子,什么责任都不用担,被骂被打杀的只会他们俩。谁让他们是官身呢?
黄御医越看着药方就越憋气,伸手就要将之撕毁,程御医按住了他的手,冲着他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你还真想让人试这药?这哪里是药,分明是毒,草菅人命的毒。”
“死马当活马医。”良久,程御医说了这么一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确实已经走到了绝境了。
“这不是还有时间吗?我们好好想,总能想到的。”
“我让人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试药的。”怎么没有想呢?自从来了这里,白天黑夜地想,但怎么改换药方,他们的病情依旧在快速恶化。
试药成功的话,便有了活命的机会,试药若是失败了,此生都没有机会熬时间了。程御医让章大夫几人将可能的结果说得明明白白,至于选择的权利,他交到了那些正熬着时间的病患手上。都说感同身受,事实上,只有真正患病的人才最清楚他们自身到底经历的是怎样的痛苦和煎熬,旁人的感觉,是未必准确的。
“试!”被白素直言‘三天’的那个病患在听了章大夫提供的选择之后,很快下了决断。
“夫君,再想想,咱们再想想好不好?别这么快。”
“我……”他想说些什么,但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猛烈的咳嗽以一口喷溅的鲜血作为终结,见那妇人激动地想要上前,一副全然忘记了他们交代的痴傻模样,章大夫忙伸手拉住了她。
“疼。”自然是疼的,他们能看到的这口鲜血只是他身体内出血的一部分罢了,他的内里,随着时间流逝,已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在暗暗出血。如果他不愿意,确实如白素所言,他可能撑不过三天。
章大夫心中涩然,他虽然看似给了他们选择,其实已经算是替他们做了决定了,他们选择的这几个人,如果不试药的话,已经可以准备后事了。
“好,我们试,我们试,只要你不疼了就行。”那妇人含着泪靠在了他肩头,她甚至不敢往他怀里扑,因为怕他会喘不上气。
“去煎药。”五人之中有四个人同意了,其中有三人,章大夫从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丁点儿希望,有的只是求死的死寂。想来此刻便是给他们端来的是砒霜,他们也能果断饮尽,他们求的只是结束那不断折磨他们的病痛。有了药方,煎药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还烫着呢,等凉一些再喝吧?”一个年轻男子在药童把药碗端过来的时候,就试图一口饮尽,被他身边的年轻女子挡了挡,若是正常情况下,女子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男子的,但他已经被疫症折磨得十分清瘦,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即便如此,还是能隐约瞧出一身书生气。
“如果我……你把这个给你嫂子。”
“哥,你要有什么的话,我怎么和嫂子还有小侄子交待呀?”
“你就说,我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了,负心薄幸,劝她早些另嫁吧!至于小煦,他娘要,就让他跟着他娘,他娘不要,就……给他寻个好人家。”
“哥,你别说这样的话,我害怕。”
“傻丫头,你就不该跟着我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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